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聞著他身上的氣味不停地怪叫著。狗崽鬆弛地偎在小瞎子的懷抱裡,透過淚眼凝視小瞎子,小瞎子的獨眼神采飛揚以一朵神秘悠遠的血花誘惑了狗崽。狗崽張開雙臂勾住小瞎子的脖子長噓一聲,然後就沉沉睡去。
他們說狗崽初到竹器店睡了整整兩天兩夜。第三天陳寶年抱起他在棉被上摔了三回才醒來。狗崽醒過來第一句話問得古怪,&ot;我的狗糞筐呢?&ot;他在小閣樓上摸索一番,又問陳寶年。&ot;我娘呢,我娘在哪裡?&ot;陳寶年愣了愣,然後他摑了狗崽一記耳光,說:&ot;怎麼還沒醒?&ot;狗崽捂住臉打量他的父親。他來到了城市。他的城市生活這樣開始了。陳寶年沒讓狗崽學竹匠。他拉著狗崽讓他見識了城裡的米缸又從米缸裡拿出一隻竹箕交給狗崽:狗崽你每天淘十箕米做大鍋飯煮得要干城裡吃飯隨便吃的。你不準再偷我的竹刀,等你混到十八歲爹把十一件竹器絕活全傳你。你要是偷這偷那的爹會天天揍你揍到十八歲。
狗崽坐在竹器店後門守著一口熬飯的大鐵鍋。他的手裡總是抓著一根發黃的竹篾,胡思亂想,目光呆滯,身上掛著陳寶年的油布圍腰。一九三四年秋天的城市蒙著白茫茫的霧氣,人和房屋和煙囪離狗崽咫尺之遙卻又飄渺。狗崽手中的竹篾被折成一段一段的掉在竹器店後門。他看見一個女的站在對面麻油店的臺階上朝這兒張望。她穿著亮閃閃的藍旗袍,兩條手臂光裸著叉腰站著。你分不清她是女人還是女孩,她很小又很豐滿,她的表情很風騷但又很稚氣。這是小女人環子在我家史中的初次出現。她必然出現在狗崽面前,兩人之間隔著城市濕漉漉的街道和一口巨大的生鐵鍋。我想這就是一種具體的歷史涵義,小女人環子註定將成為我們家族的特殊來客,與我們發生永恆的聯絡。
&ot;你是陳寶年的狗崽子嗎?&ot;
&ot;你娘又懷上了嗎?&ot;小女人環子突然穿越了街道繞過大鐵鍋,藍旗袍下旋起薰風花香在我的畫面裡開始活動。她的白鞋子正踩踏在地上那片竹篾上,吱吱吱輕柔地響著。狗崽凝神望著地上的白鞋子和碎竹篾,他的血液以楓楊樹鄉村的形式在腹部以下左衝右突,他捂住粗布褲頭另一隻手去搬動環子的白鞋。&ot;你別把竹篾踩碎了別把竹籃踩碎了。&ot;
&ot;你娘,她又懷上了嗎?&ot;環子挪動了她的白鞋,把手放在狗崽刺蝟般的頭頂上。狗崽的十五歲的身體在環子的手掌下糙一樣地顫動。狗崽在那隻手掌下分辨了世界上的女人。她閉起眼睛在環子的誘發下想起鄉下的母親。狗崽說:&ot;我娘又懷上了快生了。&ot;他的眼前隆起了我祖母蔣氏的腹部,那個被他拳頭打過的腹部將要誕生又一個毛茸茸的嬰兒。狗崽顫索著目光探究環子藍布覆蓋的腹部,他覺得那裡柔軟可親深藏了一朵美麗的花。環子有沒有懷孕呢?
狗崽進入城市生活正當我祖父陳寶年的竹器業飛黃騰達之時。每天有無數竹器堆積如山,被大板車運往河碼頭和火車站。狗崽從後門的大鍋前溜過作坊,雙手緊抓窗欞觀賞那些竹器車。他看見陳寶年像魚一樣在門前竹器山周圍遊動,臉上掠過竹子淡綠的顏色。透過窗欞陳寶年呈現了被切割狀態。狗崽發現他的粗短的腿腳和發達的上肢是熟悉的楓楊樹人,而陳寶年的黑臉膛已經被城市變了形,顯得英氣勃發略帶一點男人的倦怠。狗崽發現他爹是一隻煙囪在城裡升起來了,娘一點也看不見煙囪啊。我所見到的老竹匠們至今還為狗崽偷竹刀的事情所感動。他們說那小狗崽一見竹刀眼睛就發光,他對陳寶年祖傳的大頭竹刀喜歡得瘋迷了。他偷了無數次竹刀都讓陳寶年奪回去了。老竹匠們老是想起陳家父子為那把竹刀四處追逐的場面。那時候陳寶年變得出乎尋常的暴怒兇殘,他把奪回的大頭竹刀背過來,用木柄敲著狗崽的臉部。敲擊的時候陳寶年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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