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妹妹才十六歲呀！&ot;

&ot;我不知道我多少歲了，我從來不記這個。&ot;怒山老人的神情不快，顯然受到了一次傷害。他翻身跳離糙墊子，走到一塊大石桌前，掀掉上面的罈罈罐罐，他對我爺爺說，&ot;你能把石桌舉過頭頂嗎？&ot;我爺爺估計那石桌起碼有二百斤重，他搖了搖頭。怒山老人便輕蔑地笑了，他說：&ot;你像樹杆子一樣年輕，你舉不起石桌，我老了，你看著我把石桌舉過頭頂吧。&ot;緊接著怒山老人脫下皮襖光著膀子雙手拎起了石桌，他將石桌舉過頭頂的同時對我爺爺喊，&ot;把你妹妹嫁給我吧！&ot;我爺爺難忘當時的場面。他不知怎麼就矇住了自己的眼睛。他聽見紅馬在身邊含蓄地嘶鳴起來。後來他把一袋子玉米麵扔在馬蹄下就出了石屋。你要知道他承受了一個男人對另一個男人的最致命打擊，羞辱和氣惱像兩隻利爪抓破他的心，埋下一顆仇恨的種子。我爺爺從此意識到楓楊樹男人的衰弱委瑣，從此他開始苦練一身超人的體魄和武力，後來成為楓楊樹有名的地頭蛇。我爺爺的妹妹當然就是姑奶奶嫻。嫻已經仙逝多年。你無法想像嫻這個鄉村女孩的美貌。她在十六歲時就豐盈飽滿如同一朵野石榴花。嫻的短促生命裡留下一種驚人的浪漫使人回味無窮。一切都跟怒山的男孩鎖有關。你聽見我爺爺又一次吹響了銅嗩吶，聲音像是一個女孩做夢時古怪而內涵強烈的嘆息。銅嗩吶吹奏的就是嫻的愛情。你會感到吃驚。嫻在出嫁前八天突然愛上了鎖。這種愛情很明顯帶有晦澀難辨的色彩，不宜張揚卻又無法迴避。嫻從前不出家門，但是出嫁前八天她穿著一條紅糙裙到山上去了。她提著一隻竹籃抓著一把挖菜刀走過村莊，有人問她去哪裡，她說，&ot;天氣多好呀，我去山上挖野菜。&ot;嫻走過了淺河川，因為她聽見鎖在谷地裡大聲痛哭。鎖在河邊凝視他的紅馬大聲啼哭。許多人把鎖的哭泣聲幻聽成一隻杜鵑鳥在楓楊樹鄉村上空迴蕩，那是神鳥帶來不祥的訊息，春天從而浸透了莫名的悲傷。但是你不知道悲傷的河流怎麼流到了這裡。你不知道鎖為什麼總在大聲啼哭。嫻看見谷地裡的陽光是鵝黃色的，鎖坐在淺水裡像一條發亮的小魚。而那匹怒山紅馬站在黃桷樹下，它昂起修長的脖子，眼睛發出瑪瑙的光澤，靜靜感受著世界的聲音。

&ot;鎖，你為什麼要哭？&ot;

鎖聽不見女孩的聲音。鎖在春天的下午就是個牧馬神。牧馬神在春天的下午需要哭泣。

&ot;鎖，你為什麼要哭？&ot;嫻把剜菜刀扔到籃裡，把籃子扔到水裡，她跪到水邊也坐在鎖的身邊，拉住他的手，&ot;告訴姐姐，你為什麼要哭？&ot;&ot;馬要死了，馬活不長了。&ot;

&ot;你別哭了。女孩子才喜歡哭。你看馬在吃糙，馬怎麼會死呢？&ot;&ot;不，馬要死了，馬一離開怒山就活不成了。&ot;嫻突然格格地笑起來，她充滿柔情地摸摸鎖的光頭頂，然後拎著美麗的紅糙裙朝馬跑過去，&ot;馬好著呢，你看我來騎馬。&ot;嫻拉住馬韁時打了個趔趄，那匹馬咴咴地嘶鳴不已，後蹄像弓一樣繃起來又迅速彈發，差點撕碎了嫻的紅糙裙。鎖的吼聲同時炸響：&ot;別靠近馬，你不能騎它！&ot;

嫻雙手叉腰在近距離內打量著那匹怒山紅馬。她發現了紅馬的憤怒，她不理解紅馬的憤怒。

&ot;我不能騎馬？因為我是女的嗎？&ot;

&ot;因為馬不認識你。馬不喜歡陌生女人。&ot;&ot;鎖，你也是一匹馬，你也不喜歡陌生女人。&ot;&ot;我爺爺說人都是馬變的，人都是馬的後代，但是人的良心都壞了，他們現在不喜歡馬了。&ot;

&ot;鎖，你是一匹小馬駒，多可愛。你看我是一匹馬嗎？&ot;&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