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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後一個講話的是薩瑪澤爾。他很快開始叫喊,開始吆喝,儼然集市上的一個叫賣者。我重又坐在座椅上,周圍的人跟我一樣難以自己,傻乎乎地被這些話語所陶醉。這不是什麼希望,也不是什麼先兆:僅僅是話語而已。在卜萊耶爾會場,我曾在那一張張全神貫注的臉上看見過同樣的光芒,但這並沒有阻擋華沙、布痕瓦爾德、史達林格勒、奧拉杜爾悲劇的發生。是的,大家都知道安於天命與自私自利的代價。可是,大家雖然早已明白,但也毫無用處。人們從來就沒有成功地阻止過災禍的降臨;也不可能在朝夕之間可望獲得成功,至少在我們活著的這一代已經不可能了。至於這一漫長的史前時代之後將發生什麼,不得不承認根本無法想像。前途並沒有把握,近的與遠的一切都毫無保障。我瞥了羅貝爾一眼。所有這一雙雙眼睛反映出的難道真的就是他說的道理?人們也在別處審視著他:從美國、從蘇聯、從遙遠的過去審視著他。他們看到的是一個怎樣的人?也許只是一個老夢幻家。做夢向來缺乏嚴肅性。也許他將來就會這樣來看待自己。他將意識到自己的行動毫無益處,或者更糟,只是起到了矇騙人們的作用。若能以我的意志為轉移,宣佈世間沒有真理可言就好了!可是,真理確實存在。我們的生活分明存在著,猶如石塊一般沉重,有著我們所不瞭解的一面,這是多麼可怕啊。我肯定自己這一次說的不是胡話,我一滴酒也沒喝,黑夜也尚未降臨,然而恐懼感卻使我窒息。
&ldo;你們滿意嗎?&rdo;我一副超脫的樣子問他們。亨利是滿意的。&ldo;這是一次成功。&rdo;他快活地告訴我。薩瑪澤爾說:&ldo;這是一次勝利。&rdo;可是羅貝爾卻咕嚕道:&ldo;一次集會,這證明不了什麼東西。&rdo;十年前,他從卜萊耶爾會場出來時,沒有說過類似的話。當時,他滿面紅光,神采奕奕。然而,我們都考慮到戰爭也許最終將要爆發:這種清醒的認識來自何處?啊!我們面前時間還長。透過戰爭的威脅,羅貝爾隱約看到了法西斯主義最終要被消滅,這將付出何種犧牲,他已經徹底超越。如今,他感覺到暮年已至:他需要短時期內的明確信念。後來幾天,他一直抑鬱不歡。本來,當夏爾利埃告訴他已經加入了革命解放聯合會時,他應該喜笑顏開的,可是我發現他從來沒有像這次會談後那樣沉默寡言。不過,我心裡是理解他的。這主要不是因為夏爾利埃那副外貌的緣故:夏爾利埃出了集中營後,頭髮雖然還沒有長起來,面板發紅、粗糙不平,可他總歸又長了十公斤,還配了假牙;也不是他講的那些事情的緣故,對集中營的那種種恐怖我們已經再也清楚不過了。令人難以忍受的應該說是夏爾利埃說話時的那種腔調。他原本是位最溫和、最執著的理想主義者,如今,當他回憶起遭拳打、挨耳光、受酷刑、經受飢餓、腸絞痛等忍辱負重的日子時,卻付之一笑。這談不上什麼厚顏無恥的笑,可這是幼稚的笑,還是看破紅塵的笑,是超脫的笑,還是愚蠢的笑,誰也不甚清楚。他恥笑社會黨想入非非,期待他重新加入他們的隊伍,對共產黨人他則始終存著內心那份由來已久的厭惡。革命解放聯合會吸引了他,他許下諾言,答應要把聚集在他身後的一大班人馬一起帶來。等他離開我們後,羅貝爾對我說:
&ldo;你那一天對我猶豫不決還感到奇怪,可你現在明白了吧。今天,當人們參與行動時,最可怕的一點是大家對錯誤付出的代價都一清二楚。&rdo;
我知道他認為他的同輩人及他本身對這場大戰負有不可推卸的責任。然而,他是頭腦最清醒、行動最積極地反對這場戰爭的人之一。可是,他失敗了,於是便把自己視為罪人。使我感到驚奇的是,他與夏爾利埃的會面竟喚起了他內心的痛楚。一般來說,他往往對集體而很少對個人作出反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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