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收回目光,遙望夜穹下連綿的遠山,道:
“我不是尋常僧人,也不會永遠是僧人。”
朝露好似看到他眼裡的光消失在夜霧裡,又恢復了那個冷漠的僧人。
此刻,她看不懂他眼裡的奧秘,只覺得那樣淡漠的光,卻依舊灼得她渾身發燙。
……
之後過去數月,朝露不常見到李襄。
唯一一次又是夜半,她被一聲叩門聲驚醒。
她開啟門,發現侍女們都不見了。他沒有穿僧袍,滿身是血地出現,一看到她就昏了過去。
濃重的血腥味讓她差點吐了出來。她不知,一個心向佛法的僧人,竟也會有如此重的殺氣。
朝露戰戰兢兢,手忙腳亂,找來止血的藥膏治傷,藏匿起血衣,更換了一層又一層的紗布,忙碌了整整一夜,天明才眯上了眼。
待她甦醒的時候,他一身乾淨僧袍地坐在榻前看著她,正等她醒來。依舊是一個僧人的模樣,在她眼裡也依舊是個模糊的影子。
他的聲音有幾分沙啞,又低又沉:
“我殺了人,你不害怕嗎?”
“是怕的。”朝露先是點點頭,又搖搖頭,小聲道,“你殺的,一定不是好人。”
他卻冷笑起來。披衣起身,轉頭就去了刑堂,作為犯了殺戒的僧人,領了刑杖,好似是一樁尋常之事。
朝露心想,他確實不是一個尋常的僧人。他神出鬼沒,從來只有他來找她,她尋不見他。
宮裡傳來訊息,她那位父皇要為她議親了。
三哥一次次差親衛來送信,急切地問她的意思。她看完那些密信,折起來,開啟燈罩燒燬,看著火苗吞噬信中那一個個貴族子弟的名字。
父皇為她定下一位國公之子作駙馬的時候,她收到了三哥的信,上面說可以派人送她出城,再也不回來。
她只多看了一眼,也照舊焚掉了那封信。
三哥若是為了她忤逆父皇,那他想要的太子之位就更不可能了。她這一生,註定要困守在永寧寺,畫地為牢,永世為囚。
這一夜,朝露又離開了永寧寺,獨自提燈來到當初看螢火的蘆葦蕩。
蘆葦花都落了,成了光禿禿的葦杆,風聲裡,傳來窸窸窣窣的響動。
每走一步,地上越發泥濘。她深入葦叢之中,好像螢蟲都躲著她,始終尋不見一絲螢火。她始終不願離去,漫無目的一般地越走越深。
“別再往前走,到我這裡來。”
幻覺一般地,她好似聽到了他的聲音。
她感到他素來沉定的聲音有一絲焦急。
她久居深宮不知道,連日大雨,腳下的田埂地已成了沼澤,稍有不慎就會陷入流沙裡,被吞噬了生命。
她的腳步沉重起來,像是被人拖住了,再難行進,有什麼黏稠的東西漸漸沒過了腳踝,她覺得身體越來越沉。
“站在那裡別動。”那道聲音幾乎是吼了起來。
下一刻,熟悉的旃檀香息將她包裹起來。
他的呼吸太過急促,熱息不斷撲在她面上,她都抓不住。
可她緊緊抓住了他的手,可以感到他手背上青筋盤虯,厚繭粗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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