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了才回家,門也這樣給他留著。他推門進去一看,屋裡亮著燈,他娘坐在繡架前,在繡從繡坊裡接的活兒。看到他進來,他娘並沒有照往常那樣罵他,只站起身,把他拉到燈前,仔細看了看他的雙手手背,又前後上下看了看他的衣褲,而後笑望著他,柔聲說:“長進了,這回出去沒跟人動拳腳。快些去睡吧,以後早些回來。”
他聽了,險些掉下淚來,忙扭頭回屋睡去了。自那以後,他不願讓娘再為自己懸心,除非逼不得已,再不和人動武。他娘也四處去跟人誇耀:“我說我這兒子跟他爹一樣,你們偏說他隨了我的脾性。你們瞧,只要這倔勁兒一過,活脫脫跟他爹一個性情了。這滿營裡頭,再沒有比他們父子更能穩得住性子的了。”
他娘笑起來從無避忌,笑聲也極爽利刺耳,黑暗中,梁興似乎看見、聽見了一般,心裡不由自主低喚了一聲:娘。
丁豆娘猛然從夢裡驚醒。
她夢見丈夫韋植渾身酒氣、雙眼通紅,拿著把菜刀從後門衝進莊夫人家,一刀砍倒莊夫人,又奔進裡屋,迎面砍翻了董嫂。她忙去阻攔,她丈夫迴轉身,雙眼血紅瞪著她,瘦臉抽搐著,朝她狠狠道:“兒子找不回來了,我們還活著做什麼?你我兩個一起到陰間會兒子去!”說著就舉刀朝她砍過來。
她驚出一身冷汗,猛睜開眼,心劇跳不止,喘息了半晌才漸漸平復,伸手一摸,丈夫躺在身邊。
“做夢了?”丈夫忽然問。
她又嚇了一跳,但只“嗯”了一聲,便背轉身,卻再睡不著,睜著眼,望著漆黑出神,不知道自己為何會做這麼一個夢。夜裡她睡時,丈夫還沒有回來,這時能聞到丈夫身上散著酒氣,鼻息短促,發出悶悶的怪響。回想夢裡丈夫那兇殘模樣,還有那句話,她心裡一陣後怕和酸楚,不由得長長嘆了口氣。丈夫似乎聽到,鼻息忽然停止,片刻後,丈夫也背轉了身,鼻息聲隨即重新響起。
她不由得想起新婚那些時日。丈夫雖是男子,卻似乎比她還羞怯,不敢正眼瞧她,有事能少說一個字就少說一個字,喚她時,只叫她“哎”。至今也仍是這樣叫她,她甚至懷疑丈夫是否知道自己的名字。而她,自小跟著爹孃在店裡招呼買賣,從不怕人,說話也大聲大氣。嫁過來後,她先還有些羞怕,但見到丈夫這副怯樣兒,她便放了膽量,有意逗丈夫,拿眼直直盯著丈夫,丈夫不住躲閃迴避,有幾次太慌窘,不是踢翻了凳子,就是撞倒了櫃子。她樂得不行,哈哈笑出了聲,丈夫先還有些惱,但後來也忍不住露出些笑來。只是即便笑,也極拘謹。
這樣的丈夫不是她年少時心裡偷偷想的那種,不倜儻、不溫存、不寬厚,但她並不厭煩。相反,看著丈夫板著臉孤悶悶的樣兒,心底不由自主會湧起一陣憐意。
兒子出生後,丈夫的笑容猛然多了起來,也願意跟她說話了。她也越發中意這個丈夫了。這樣一個安安穩穩、和和樂樂的家,還能盼什麼呢?
可是,正月那天傍晚,一陣寒風就把這個家吹成了冰窖。
想到這裡,她不由得往被窩裡縮了縮,後背向丈夫的身子靠了靠。一陣微微的暖,從丈夫背心傳到她的背心。這麼些天來,她頭一回找見了些安穩牢靠,心裡不由得想:只要我們夫妻心還沒散,這家就仍在,才有氣力去找回兒子。
她收住心,重新細想莊夫人和董嫂的死。她先一直隱隱覺著兩人的死和孩子們失蹤有關,這時卻有些疑心起來,難道真像雲夫人和杜氏說的,我是念兒太心切,凡事都要往兒子身上想?
下午,杜氏走後,她和明慧娘一起尋見了雲夫人說的巷口那家喬家租轎店,店主五十來歲,瘦瘦的,說話有些不耐煩。丁豆娘打問那天載莊夫人的那兩個轎伕,那店主說兩人接了買賣出去送主顧了。丁豆娘問能不能坐著等等,那店主說店裡窄,還得招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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