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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貳拾柒】休望濯塵纓
南燻殿年老的掌事女官來稟告太后之死時是存了死志的。她見李瑒聽聞太后歿了的訊息許久不語,再叩首道:&ldo;婢子請從太后之靈。&rdo;
李瑒方才一陣恍惚,這時才教她喚回來,竟微笑起來,他上前扶起宋青衣,溫和道:&ldo;宋姑姑一片赤忠,朕若不允,阿母也不答應的。宋姑姑且去罷,朕還有旁的事要與謝相公商議,便先不與宋姑姑說話了。&rdo;
他語氣溫和,宋青衣卻忽然覺得周身冷了,行禮去後望了望天色,深覺今年的雪似乎要更大些。
可她已然見不到了。
紫宸殿內,李瑒咬牙冷笑出來,方才的柔軟溫和神色盡數消逝。他笑了片刻忽然覺得委屈,眼角微澀,卻狠狠地掐了自己一把,不肯哭出來。
那是他的阿母,辛苦懷胎十月將他誕下,卻自他出生之後從未教他享過一日慈母之恩。幼時養在獨孤皇后膝前暫不能算,可即便他費盡心思終於踐祚,成為大楚的執公器者,存著親近之意將她奉養在南燻殿,又得到了甚麼呢?
平日裡的言談無不是試探兼著刻毒,就連難得的溫情亦是斟酌下的交換。那樣不堪而無可奈何。
當真是人皆有兄弟,我獨亡。
謝洵遲疑片刻,終於上前握住李瑒的手,輕輕按壓著那已被掐的青紫的手心,和聲道:&ldo;太后失了兄弟,哀毀過度也是難免,聖人不必過於煩惱。倒是外間諸事尚未得出個結果來,如何就不教臣查去了呢?&rdo;
李瑒望著謝洵,眨了眨眼睛,已然落下淚來。他驀然將謝洵攬入懷中,開口已然顫抖,咬唇忍了許久方才鎮定下來,恨恨地道:&ldo;朕沒做錯。馮昭輔是逆臣,郇弼已將他的罪名寫下,他樁樁件件都牽扯在內,朕並不曾冤了他。&rdo;
說話間李瑒覺得冷了,而懷裡的人身子纖細而孤冷,而那紫衣上繡的圖紋尊貴而疏遠,一絲熱度也沒能教他汲取到。他不知道先帝離去時握著楊公贍衣角時是個甚麼滋味,但如今他只知道,即便事已至此,他也無放手之意,末尾從唇中瀉出嗚咽之音:&ldo;謝郎,你許了朕罷,朕甚麼也不教你顧著,你只管站在朕的身側。&rdo;
謝洵只是沉默,任他攬著自己,許久才輕聲開口,卻問了另一件事:&ldo;聖人不教臣審問張夷則的族侄,可是知道背後牽扯甚多,不想教臣樹敵了麼?&rdo;
李瑒呼吸一滯,隨後便語聲微弱地笑道:&ldo;謝郎聰明得緊,朕甚麼心思也瞞不過你。&rdo;
謝洵似是在笑,但那笑中也帶了許多疲倦,他低聲道:&ldo;晚了。&rdo;
&ldo;甚麼?&rdo;李瑒似乎沒聽明白,&ldo;甚麼晚了。&rdo;
謝洵淡淡地道:&ldo;若是聖人起初便不教臣管這件事也罷了,如今臣為著這件事開罪的人已非一二,此時抽身,聖人是想教臣死無葬身之地麼?&rdo;
李瑒身子一僵,低聲道:&ldo;是朕糊塗。&rdo;
&ldo;無妨,就連郇弼那樣的中貴人也知道抱君知遇之恩,難不成臣還比不得他麼。&rdo;謝洵輕笑一聲,伸手在李瑒肩頭拍了一拍,&ldo;就快了結了,聖人勿憂。&rdo;
如今已是承徽元年的十月,長安城算是入了舊曆裡那日在尾而昏危中,水始冰而地始凍的冬日了。雖則如此,卻也十月南天尚暑襟,仍舊有半扉素蕊、幾朵夭紅開在太液池旁,暫緩了那已漸漸侵體的寒意。若再往後看,大約還該有竹外疏花攜香冷入瑤席,翠禽小小宿於苔枝綴玉。
聽得謝洵的勸解,李瑒立在原處默然片刻,忽地攜了他的手往太液池之向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