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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個是不請自來的,這就是劉瞎子。劉瞎子看不見,但耳力好,聽到風聲就來了。此前他已經來了不止一百回,回回都是借錢的。回回來,包純善都沒讓他空手回去過。棗花氣不過,說,不給又怎樣?包純善說:“瞎子都是鐵嘴,何必讓他去亂嚼舌頭呢?給點銀子,算是堵他的嘴巴。”但劉瞎子的嘴就像獅子的口,越喂就張得越大。這兩回,居然當著客人的面,他開口就借一千兩。喝滿月酒這天,包純善給了。喝百日酒他再借,包純善極為不快,但尚在遲疑,棗花當時就拍了桌子,厲聲說:“憑什麼!劉瞎子,我們不欠你。”場面十分尷尬,沒一個客人出來打圓場,劉瞎子悶坐了半晌,拿雀爪似的手摳一摳花白頭髮,獨自走了。
晚上,包純善睡在棗花屋裡,把兒子放在兩個人中間。到了子時,他翻身起床,棗花迷糊中喃喃問他:“做什麼?”他壓低嗓門,厲聲說:“睡你的覺。”丈夫難得這麼跟自己說話,棗花不敢多問。又迷糊了半晌,她突然聽到“嘭”地一聲悶響,趕緊睜了眼拉開蚊帳一看,只見屋內燭光通明,如同白晝,丈夫手執一根鐵門閂站在中央,腳下栽倒一個人,額頭打出一個洞,有暗紅的血在彎彎曲曲流出來。她感覺腸子猛一下抽搐,叫了聲:“劉瞎子!”包純善說:“是他。”她赤腳走過去,蹲下來,摸了摸劉瞎子的臉,已經發涼;再摸脖子,還軟軟的,沒有硬。她抬眼看著丈夫,問他:“他死了?”包純善把鐵門閂“當”地扔了,坐回牆邊的一把官帽椅上。椅邊的茶几上,還放著一碗茶,剛才他就坐在這兒點亮十八根蠟燭,靜候劉瞎子摸進來。棗花再問他:“你把劉瞎子打死了?”他端起茶碗,用蓋子擀擀茶,長長地喝一口,說:“打死了。”
棗花閉上眼,滴下一顆淚來。她說:“你也太毒了些……”
包純善合上茶蓋,淡淡道:“無毒不丈夫。”
七
棗花說丈夫:“你現在好了,什麼都不缺。”
包純善看看牆上,拿指頭虛彈一下,說:“還缺一把倭刀呢。”
光緒二十二年,即1896年,包純善在武昌大碼頭送包博望東渡日本留學。他對兒子說:“回家來,買一把倭刀。”
包博望虛眼看著爹,淡淡道:“先祖爺的倭刀是捨命奪來的,買一把,好意思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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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鬼子(1)
八
包博望窄臉、細眼,宛如母親,而辮子與他爹年青時一樣,烏黑、油亮。說到性格,卻跟誰都不沾邊。他嬰兒時就不哭不吵,能說話了,也是少言少語,眼睛看一個地方,可以看上很久,棗花叫他一聲,他難得一應。她好多次偷偷在一側打量兒子,發現他表情憂鬱,又似乎總在陷入沉思。一個幾歲娃娃,他能沉思什麼呢?她本該跟丈夫說說的,但她沒有。包純善有一支自己的商船隊,順水一漂,就在千里之外,她跟他難得一見。即便見了,也不想說。
包純善對兒子的前途,只有一個交待:考進士,點翰林,不惜千金,聘天下最好的先生。
棗花覺得丈夫十分好笑,憑什麼要我兒子還他爺爺的願呢!她不能想象,本已孱弱的兒子,成了個酸氣撲鼻的書生。
棗花沒有給兒子聘先生,她覺得,她就是最好的先生。她給兒子上的啟蒙課,就是張騫、班超通西域的故事。接下來,讀她從小讀過的書,《左傳》、《史記》、《漢書》、邊塞詩、唐傳奇……包博望順從地讀了一、兩年,都讀熟了。棗花讓他背誦,他立刻就能背出來;讓他講解,他就把母親講解過的,再複述一遍。他長得越來越秀氣,口唇紅潤,十指纖細,眉頭總微微蹙著,讓棗花看得心裡又發痛又擔憂。她問他:“如果娘就讓你去做張騫、班超,你敢還是不敢?”他不說話。棗花就說:“娘曉得你心裡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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