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班主的老婆看了我一眼,沒再說話。
小黃吃得很高興,沒有語言的生物永遠不懂人類冷嘲熱諷的威力,它只是一面吃一面看著我,飯後一瘸一拐地跟著我,又不敢跟得太近,似乎還不能斷定我就是好人。我長長地嘆了一口氣,突然生出一種破罐子破摔的悲壯,想著反正濫好人的惡名已經當定,索性我就救狗救到底了。我握起它的前腳掌檢視才知道原來它掌心的肉球被劃傷了,被細菌感染的地方已經開始腐爛,散發著一種汙濁的腐肉氣味。
它很乖巧,我拿著石片為它颳去爛肉的時候都只是偶爾的哼哼,哼哧哼哧的喘著粗氣。或許是因為天生具有孕育新生命的能力和使命,我一直都覺得雌性動物比雄性具有更強的忍耐力和忍痛力。我拿著掏碎的艾草敷在掌心為它止血的時候,它痛得緊緊蜷縮著腳掌,終於忍不住叫出聲,在那靜謐的夜裡,傳出好遠好遠,滿含壓抑的狗吠,聽來像來自一個遙遠而朦朧的夢。
☆、第 11 章
那是我到戲班的第一天,我知道這出惹我痛哭的戲叫《羅通掃北》,這劇種叫歌仔戲。那天之後,我知道戲班的名字叫民樂社,是班主丁永昌一手創辦。他花了二十多年的時間,從一個戲班的丫丫學徒,到今日這個有數十演員戲班的班主,其中艱辛,絕非三言兩語所能說得清道得明。他的老婆王玉桂是他的結髮妻子,一路跟著他闖蕩,風雨相隨。
後來我又漸漸聽說了班主有三個兒子。大兒子丁建軍是班主年輕時候走野臺演出,在臺南一個村莊收養的,父母雙亡,唯一一個親戚將他託付給了班主,便隨了班主的姓,按年紀排行老大。早前一直跟著戲班走南闖北,為戲班的發展流下了汗馬功勞,與班主不是親生勝似親生。幾年前他娶了戲班裡的花旦徐紅,也就是演屠爐公主的那個女人,成立了小家庭,目前仍無所出。夫妻倆現今是戲班的頂樑柱,一個是當家小生,一個是當家花旦。
二兒子丁建國,據說是班主最為倚重的兒子,只是男人的感情大多深沉內斂,不輕易出口,兩人感情深厚相處卻不甚愉快。班主一心想把戲班交託給丁建國,奈何丁建國志不在此,更道戲班乃落後迂腐之道,在臺南服完兵役之後走上了經商之路。事業還在起步階段,無暇常回戲班探望。
三兒子丁建業,自小聰明頑劣,不喜束縛,更不愛校園繁冗沉悶的生活,兼之表演能力很強,班主也就隨了他的願,國中畢業之後演起了歌仔戲。據說小時候是個很出色的娃娃生,現在是戲班的二線小生,偶爾客串丑角。
當我從那些年輕的花旦口中瞭解到這些的時候,戲班已經拔營轉寨,再次穿鄉過鎮了。丁永昌問過我的家庭和那晚發生的事,我只道自己是個孤兒,隨便撒了個謊搪塞過去了。當然那謊話一點都不高明,騙不住丁永昌,他銳利的眼睛像一隻鷹隼,但他沒有拆穿我,也沒有暗示我離開的意思,我就這樣在戲班生活了下來。
戲班在一個地方停留的時間很短,如果沒有收到特殊邀請的話,一般不會超過半個月。節目安排得很滿,第一天掛旗宣傳之後,第二天就開始了連續演出,基本上一天兩出戏,有時候會重複演出。若是劇目演完了,班主還沒有找到下一個演出鄉鎮的話,就會耽擱幾天,但總體而言,戲班不會在一個地方待過超過一個月,所以戲班的一切裝置都很簡便簡陋。曾有人戲說,我們是“卡車上的遊牧民族”。
一輛大卡車帶著我們穿鄉走鎮,承載我們所有的悲喜。繁華的城鎮,主辦方會租好演出的劇院,條件好,地方寬敞,包銀豐厚,演出完之後還可以在鎮上逗留一兩日。這叫做我們的“happy hour”。有家室的人可以把攢下來的錢寄回家,以盡孝道,沒家室的可以找到地方買上一兩件漂亮的衣服,慰勞自己。若是到偏僻的鄉鎮演出,我們自然也會全力以赴。多數情況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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