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數著數著,自己也數不清了,從被窩裡伸出一截乾瘦的手臂,掰著手指頭要把老朋友們的歷史清算乾淨。
那截手臂哪裡像是人的臂膀,一道又一道疤痕橫亙在上頭,分明是把鏽跡斑斑的鐵劍。
李勣早就燒得糊裡糊塗,數到一半便又陷入了昏睡,張起仁悄悄退到帳子後面,提筆寫下一個方子。
李思文接過藥方,終於把心中的疑惑問出口來:&ldo;依張老高見,父親還有多少日子……&rdo;
張起仁沉吟片刻,伸出一隻手掌。
李思文神色一震:&ldo;難道家父只有五個月的壽命了嗎?&rdo;
張起仁眉頭皺成淺川,五指收緊,把諸多嘆息攏在掌心。
&ldo;李將軍時日無多,屈指可數矣。&rdo;
李思文哪裡料到他是這個意思,登時僵立在原地,眼白一翻,整個人幾乎暈死過去。他自己業已高齡,一家人折騰一番,又多出一個病人。
張起仁不得不為替他也添了一副方子,囑咐吳議交給國公府的藥房燒好。
吳議忙放了藥箱子,跟管事的問了路,一路小跑地快步疾去。
李勣的性子在李靖的人情練達和蕭瑀的骨鯁正直裡折了個中,就連宅邸的畫風也是融合了武將的豪邁與文臣的風雅。一路行去,風繞幽竹,光搖花樹,枝葉錯落,簌然有聲。
事事物物都譬如其主,顯貴於外,不俗於內。
吳議剛到藥房門口,便瞧見個身量修長的青年,一雙細刃似的丹鳳眼,把高句麗血統都寫在了臉上。
&ldo;張公叫你來的?把藥方給我就行了。&rdo;他一見吳議便寒暄起來,&ldo;我叫徐容,是李將軍的義孫。&rdo;
吳議剛打算開口自我介紹,對方早已自來熟地一攬他的肩膀,將他拐進藥房。
一進門,琳琅滿目的藥材櫃子便映入眼簾。
李勣活到這把歲數,唯一剩下的愛好就是跟武后鬥氣,把養生一事當成主要的生活目標,立志要多活幾年給帝後添堵,所以從不在藥房上頭省錢。
吳議粗略掃了一眼,巴掌大的靈芝,三寸長的人參,厚厚一塊的的龍涎香塊,在袁州城的藥鋪裡寶貝似的供起來的珍品在這裡都不夠入眼了,林林總總幾百味藥材,比吳議兩輩子加起來見過都多。
藥材櫃子旁邊立著個紫檀木的雕花小桌,上面擺著幾壇藥酒,頂上貼著封條,龍飛鳳舞地書著三個大字‐‐尋骨風。
徐容見吳議饒有興趣地左顧右盼的,把他當成沒見過世面的小孩:&ldo;這是尋骨風藥酒,有祛風除濕,活血通絡之效。將軍最好這一口,喝了幾十年了!&rdo;
尋骨風,說白了就是種天然的鎮痛消炎藥,李勣橫徵北戰數十年,難免落下點風濕的病根。得勝歸來敞開肚皮大喝一碗,勝過各種精磨細研的名貴草藥。
說話間,徐容已經手腳利索地拉開抽屜,二指飛快拈起幾味藥材,擱在小銅秤砣上一稱,不偏不倚三兩半。
他轉身回到案前,將藥材一味味倒在案上的木板上,手往腰間一摸,抽出把打眼的小刀。
這口刀細長、流暢,漆黑的刀身下卷出雪白的刃,刀鋒一轉,閃過一道炫目的銀光。
吳議不由暗嘆一聲,好俊的刀!
比刀更俊俏的是那雙操刀的手。
細長、潔白的雙手,是年輕人獨有的嫩勁兒,突起的青筋裡又帶出一股子堅毅的韌勁。
刀柄一轉,露出覆著薄繭的手心,乾淨的面板透出底下數根細小的青紫色血管,和清晰易見的掌紋交錯相映,像一副完美無缺的文身。
徐容手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