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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有隨身帶,他們在我心肝裡,沒法度給您看,真失禮!”我笑著說。
“有就好啦!有就好啦!”
說完,那疊照片又被仔細的放回了皮包,很溫柔的動作。然後,將皮包關上,放在雙手的下面,靠了下去,對我笑一笑,拉拉丈夫的袖口,說:“我困一下,你也休息。”那個拉丈夫袖口的小動作,十分愛嬌又自然。突然覺得,她——那個婦人,仍是一個小女孩。在信任的人身邊,她沉沉睡去了。
“今天去哪裡?”隨車的一位小姐靠過來笑問我。“彰化市。”我說。
“晚車回臺北?”
我搖搖頭,笑說:“明天在員林,我的故鄉。”“你是員林人呀?”她叫了起來。
“總得有一片土地吧!在臺北,我們住公寓,踩不到泥土,所以去做員林人。”
“真會騙人,又為什麼特別是員林呢?”
“又為什麼不是呢?水果鮮花和蜜餞,當然,還有工業。”“去講演?”
“我不會做別的。”
我們笑看了一眼,隨車小姐去忙了。
為什麼又去了彰化?第三次了。只為了郭惠二教授一句話:“我在彰化生命線接大夜班,晚上找我,打那兩個號碼。”
生命線,我從來不是那個值班的工作人員。可是,這一生,兩次在深夜裡找過生命線,兩次,分隔了十年的兩個深夜。
“活不下去了……”同樣的一句話,對著那個沒有生命的話筒,那條接不上的線,那個悶熱黑暗的深淵,爬不出來啊的深淵。
“救我救我救我救我啊——”
對方的勸語那麼的弱,弱到被自己心裡的吶喊淹沒;沒有人能救我,一切都是黑的,黑的黑的黑的……那條生命線,接不上源頭,我結束通話了電話,因為在那裡沒有需要的東西。
就為了這個回憶,向郭教授講了,他想了幾分鐘,慢慢的說了一句:“可不可以來彰化講講話?”
那一天,只有兩小時的空檔和來臺北的郭教授碰一個面,吃一頓晚飯。記事簿上,是快滿到六月底的工作。“要講演?”我艱難的問。
“是,請求你。”
我看著這位基督徒,這位將青春奉獻給非洲的朋友,不知如何回絕這個要求,心裡不願意,又為著不願意而羞慚。
生命線存在一天,黑夜就沒有過去,值大夜班的人,就坐在自己面前。我禁不住問自己,這一生,除了兩個向人求命的電話之外,對他人的生命做過什麼,又值過幾秒鐘的班?“好,請您安排,三月還有兩天空。”
“謝謝你!”郭教授居然說出這樣的字,我心裡很受感動,笑了笑,說不出什麼話來。
回家的路上,經過重慶南路,一面走一面搶時間買書,提了兩口袋,很重,可是比不得心情的重。
公開說話,每一次要祈禱上蒼和良知,怕影響了聽的人,怕講不好,怕聽的人誤會其中見仁見智的觀念,可是,不怕自己的誠實。
我欠過生命線。
那麼,還吧!
本來,生日是母親父親和自己的日子,是一個人,來到世間的開始。那一天,有權利不做任何事。吃一碗麵,好好的安心大睡一天。
既然欠的是生命線,既然左手腕上那縫了十幾針的疤已經結好,那麼在生日的前一日將欠過的還給這個單位;因為再生的人,不再是行屍走肉。第二日,去員林,悄悄的一個人去過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