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部分(第1/5 頁)
去年在浣衣局吃了二十杖之後,她是連腰都直不起來,被人抬著出去的。這回她估摸著大約走不過這一丈地,只得咬牙忍痛,試著挪動血流如注的兩條腿,晃悠悠邁開步子,居然真的挪過去了。其實這一遭雖然打得不輕,卻是傷得不重。虧得那兩個僕婦終歸不比專門行杖的內官,不懂得“打草包”的技巧,打來打去不過是皮肉傷,並不曾傷筋動骨。
楊楝眼珠不錯地盯著她,直到她扶著廊柱顫巍巍跪下,方才回過頭來,挽著林絹絹的纖腰笑道:“咱們進去吧,你也站得太久了。”
廊簷陰影下的磚地已是暗生涼意,才跪了一小會兒了,就從膝蓋一直冷到了靈臺,而下身的棒傷還在慢慢地往外滲血,將僅存的一點熱氣都洩盡了,裙衫糊成了一片,連傷痛都冷得遲鈍了起來。
因為林夫人新有了喜訊,清馥殿一時門庭熱鬧。她悄悄地挪動著,躲著進進出出的人流,一邊竭力將裙襬折起來墊在膝蓋下面。朦朧中似乎聽見楊楝和林絹絹在房中說說笑笑,又聽見程寧那幾個內官們連聲稱喜。一會兒太醫來給林夫人診脈了,又有人被派去拿安胎的藥物,一會兒宮人們捧著盒子從外面進來,說是清寧宮的賞賜。她一時心中激憤,竭力想聽清他們都說了些什麼,一時又覺得到底於己何干,索性歪著頭沉沉地睡去。這日偏生天氣極好,晴空如洗,日光獵獵,院中那一攤血水被風吹過,很快乾成了淡淡的赭色,隱然像一個扭曲的人字。她看了半日,忽然覺得自己其實已經死在了那裡,地上的痕跡就是她的乾屍。而這邊跪著的又痛又冷的一具身體,並不知是個什麼東西。
過了一陣子,卻見文夫人匆匆過來,瞧了她一眼,極是吃驚,似乎對她說了些什麼,她也沒聽清。待文夫人進去了一會兒,卻有個內官抱了一架半舊的腳踏出來,教她跪在上面。她依言挪了過去,覺得膝蓋不是那麼涼了,便仍舊昏沉沉地倚在廊柱上,候著那十三個時辰慢慢過去。
人聲又起時,卻已是日當正午,徵王和林夫人的中飯也擺了過來。飯菜的味道鑽入鼻中,她只覺胃囊中翻江倒海,欲嘔又嘔不出,才想起這天連早飯都沒吃。日光直墜在頭頂,廊下已不剩多少蔭涼,想要往裡面挪動,那隻黃花梨木的腳踏偏偏沉得如同灌了鉛。輾轉幾回,只得把臉藏在柱子後面躲著日影。
過了晌午,院中漸漸安靜,偏生此時坤寧宮來了人。送青詞的小內官見她渾身是血地跪在地上,嚇得拔腿就跑。楊楝遣人過來喚她去書房,速速寫了青詞回覆坤寧宮。她緩緩起身,一時頭暈目眩,忽聽見身後皮肉撕裂之聲,原來中衣糊在了傷口上乾結了,此時一動,重又撕開,鮮血汩汩地流了出來。
她亦不覺得痛,抬腿走到書房裡,看了遍題目,是為皇長子選妃之意。她不敢坐下,伏在案上出了一回神,倒覺得這個姿勢鬆快些,不由得多趴了一會兒,隱隱聽見槅扇裡面似有人低語。楊楝留了林絹絹在房中小憩,卻將值殿的內官盡皆遣散了,殿中再無旁人。她怔了良久,才將一堆風詠于歸、雅歌好合之詞胡亂拼湊起,草草完稿。
既無人傳喚,又無人叫她走。候了不知幾時,才見林絹絹一邊攏著頭髮,一邊從內室出來,淡淡瞥了她一眼,抽走了稿紙,拋下一句:“仔細地上。”
低頭一瞧,金磚上斑斑點點桃花引子,盡是從裙下流出的血跡。她頓覺十分難堪,遂搖搖地出去,仍舊傍著柱子跪好。
日近黃昏時,一名穿著大紅曳撒的年輕內官匆匆過來,走到門口卻拐了個彎兒,直奔琴太微而來。剛看了一眼,便連連跌腳道:“琴娘子,你怎麼就不討個饒呢?”
琴太微抬頭看了半天,才想起這是田知惠,去年把自己從安樂堂裡撈出來的那位司禮監經廠總管太監。她張嘴說了三個字,卻沒有發出聲音,原來嗓子全啞了。
田知惠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