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幾乎所有人在這兒聽完哭訴後,都紅著眼,去不遠的史地生(歷史地理生物)教研室。黑幫們押在這兒,革相對密集,是嘈雜的鬧市。如果有時間,哪怕你走馬觀花也能淘到一些像樣的玩意,我就常去逛,這是個人的職業習慣。巷子命群眾要找他們復仇,根本不管他們與這件事有沒有牽連。我也去了。六七個牛鬼蛇神們都被按在地上,頭對著頭,屁股高高撅起,對著外邊,排成一朵蓮花。進來的學生們都悶著頭不說話,對著他們的屁股和脊背用腳踹,用棍棒打,這種無聲的場面更加重了屋裡的殺氣。黑幫蓮花陣中趴著一個女的,後來我才意識到那是顏哲的母親袁晨露。她雖然早就被揪出,是黑幫中唯一的女性,但其罪行多限於&ldo;腐爛的資產階級生活作風&rdo;,劃不到政治層面上,所以一直沒怎麼鬥她。袁的主要罪證之一,就是那次抄家抄來的她留學英倫時的泳裝照片。那時我們從未見過女人的泳裝照片,所以學生們,尤其是性慾開始甦醒的男生們,第一眼看到這些照片,都有震撼的感覺,目光都有被磁吸的感覺。當然誰也不會把這種感覺說出來,說出來的全是言不由衷的批判。不過,多半是由於潛意識中異姓留下的美好感覺,所以男生們一直沒折磨袁晨露。但今晚不行了,今晚她也成了復仇的物件。
在這群被仇恨燒紅了眼睛的人中也包括我。儘管我從未參加過打人,儘管我剛剛冒著政治風險去莊學胥那兒要求制止武鬥,但在今晚特定的夢魘狀態下,我心中也充斥著撕咬的慾望。我看見那個圓圈陣中有個黑幫不老實,兩個人使勁捺他的頭,他仍竭力想昂起來。我沒有多想,照他屁股一腳踹過去。我用力太大,使他的身體整個向前沖,碰到了前邊另一個黑幫的頭。捺他頭的兩個學生愣了一下,手下用力稍松,那人趁機昂起頭――是顏夫之,他那時年紀不算太大,也就四十三四吧,但頭髮白得較早,已經黑白各半了。所以,僅僅看到他的後腦勺,我就認出了他。然後他回過頭,額上血跡淋漓,悲憤欲絕地盯著這邊。他不會認出我的,血流已經糊住了他的眼睛,他僅能看到一個血色斑斑的模糊世界,只能看到一排互相雷同的獰惡面孔。但即使如此,他的注視也讓我打了個寒顫,讓我從夢魘中徹底清醒。我不敢多留,立即從這兒逃出去。
在那之後的情景我已經記不清了。我的思維被凍結,在校園裡漫無目的地轉著,腦子中只翻騰著一個念頭:我怎麼變成了我一向厭惡的打人兇手,這一切究竟是怎樣發生的。打人兇手萬家聲到幾個月後才清醒,我比他清醒得早,我的夢魘狀態只持續了一個小時。我想著&ldo;我&rdo;的顏哲,想著他慈和可親的父母(那多像是前生的事情!),想著如果我爹媽知道了我今晚的瘋狂,會不會用劈柴棒揍我?又突然想起來:這會兒顏哲在什麼地方?知道不知道他父母的噩運?他會不會鋌而走險?
有了這個閃念,凍結的思維立即流淌起來。我知道該做什麼了:找到顏哲,盡我可能去安撫他,保護他,這樣才能彌補我的罪孽。我匆匆到各處找他,包括他過去(文a居然掙扎著開出了紅色小花,因為隔著遠,沒看清楚是什麼花。雨滴追逐著雨滴,落在我陽臺盆栽的榕樹葉上,葉子顫動,枝革前)早讀晚誦時常去的林蔭下,還有最近他常一人獨在的高三丙教室,都沒找到。後來我摸到他的宿舍,那時的學生宿舍都是能住二三十人的大房子。門虛掩著,我悄悄推門進去。
沒進門就聽見如雷的鼾聲。不是顏哲,是工作組長宋天明。一高中是北陰地區的運動試點,文a居然掙扎著開出了紅色小花,因為隔著遠,沒看清楚是什麼花。雨滴追逐著雨滴,落在我陽臺盆栽的榕樹葉上,葉子顫動,枝革開始後宋組長一直與&ldo;革相對密集,是嘈雜的鬧市。如果有時間,哪怕你走馬觀花也能淘到一些像樣的玩意,我就常去逛,這是個人的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