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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放學回家,一直讀功課到入夜,院子裡突然爆發出一陣怒吼。
許承棟一手拎著那隻青花瓷瓶,另一手扯著葉枕棠的胳膊,怒目圓瞪:「你騙我,這根本不是什麼明代古董!專家說了,就是個近代仿製品,頂多值一百塊!」
葉枕棠不停地搖頭,說專家錯了,這就是真的,他們家一代代傳下來的,肯定是真的。
「狗屁!」許承棟舉高那個瓷瓶,「專家都跟老子說了,偽造的一摔就看得出來,我就給你看看,這玩意兒是不是假的,叫你騙我,騙我。」
葉枕棠飛撲而去,嘶喊著「不要摔」,但許承棟已經奮力砸了下來,花紋雅緻的瓷瓶十分沉重,許承棟用了十成的力道。
一聲悶響伴隨著爆裂的聲音,許晝從房間一路飛跑到院子裡,看到的就是這一幕。
葉枕棠血流披面,身子卻異常的輕,像一片空心的樹葉,直直落進慘白的雪地裡。
暗色的血像水墨一樣在白色的宣紙上暈開,女人墨色的黑髮散亂,珍珠髮飾滾落一邊,在雪地裡鑿出一個細小的坑。
帶血的瓷片碎了一地,許承棟愣了幾秒鐘,站著低頭,鞋尖碰了一下葉枕棠僵直的小臂,喃道:「你動啊,怎麼不動了?」
許晝只覺得他整個人被巨力錘進了地裡,然後又將他拔了出來。
十二歲的男孩在壓爆肺泡的風雪裡崩潰,許晝從地上撿起一塊尖銳的瓷片,揮動手臂,深深刺進了許承棟的腹部。
他感到鮮紅滾熱的血液從那個爛人身體裡流出來,耳邊響起他痛苦的叫喊,觸感與聽覺前所未有的真實,讓許晝感到巨大的痛苦。
沾滿血的瓷片落進雪堆,悄無聲息。
雪夜吸音,左鄰右舍偶爾探出一兩顆腦袋,又縮回去,嘟噥著:「姓許的又打老婆了?誒那大小姐又是什麼沒做好?真是造孽。」
許承棟捂著肚子跪下,翻著眼皮死死盯著許晝,聲音像漏氣的破風箱:「看,你跟老子一個德行。」
就這一句話,就這一道腹傷,成為許晝背上永遠也卸不下的枷鎖。
他成了和他爸一樣的爛人。
許晝恨死了暴力,但在情緒的極端,他腦子裡只有以牙還牙,他只想讓所有事都報復回許承棟身上。
女人死了,男人傷了,放在今天是件挺極端的事,但在那時的小縣城裡,一年裡總要出好幾件,街坊鄰裡唏噓幾句,過兩天就沒人提了。
許承棟出院之後,提著一箱臘肉,一筐土雞蛋,和幾百塊錢上了警|察|局。
等許承棟轉頭出來,唯一受到懲罰的就是未成年的許晝,他留下了傷害父親的記錄,和一紙暴力傾向診斷書。
這道刀傷反而成為許承棟用來威脅許晝的籌碼,許承棟常說,我從來不揍你,你反而把我捅了,天下哪有你這種不孝子,後半輩子你都得贖你的罪。
巨型的悲憤與無力感蠶食許晝,如果單單只看父子兩人的皮肉傷,許晝確實是理虧的那個。
許晝曾無數次後悔,在那個雪夜,那就應該把瓷片刺進許承棟的心臟,而不是肚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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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桌菜都涼了,許晝講得斷斷續續,倒不是因為他受不了,而是他講一段文懷君就要抱著他說,算了吧,不說了吧。
這是許晝第一次把這些被深埋的事情講出來,或許是因為聽眾是文懷君,講述的過程比許晝想像中輕鬆很多。
文懷君不知道該做出什麼反應,只是緊緊把許晝摟在懷裡,低聲說:「你不應該告訴我的。」
許晝問他為什麼,文懷君垂著眼睛,異常平靜地說:「因為如果讓我見到許承棟,我會想殺掉他。」
許晝很淡地笑:「還是不了吧,不值得。」
文懷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