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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明是很客氣的話,卻像一根刺,不輕不重地紮了他一下。
那大概是仙人掌的刺,才能這麼幹涸,又捎著青澀發苦的味道。
「你覺得我只是想借住?」
何弈這麼自下而上抬眼看人的時候,眼角總是挑著冷淡的譏誚,同他針鋒相對,又同流合汙,只是現在那墨黑的眼裡罕見地翻湧著情緒,壓在厚實的冰層下,一閃而過,是一種極深、也極剋制的不悅。
如果再世俗些,該稱之為難過。
他的情緒也只有一瞬,很快平靜下來,似乎對遲揚的答案沒有興趣,自顧自垂下視線,別開對方的手,從那一方曖昧的禁錮中脫離出來,轉身要走。
遲揚下意識拉住他的手腕,沒有收力,激得他輕輕抽了口氣,手指不自然地一屈。
但對方恍若未覺,看出了他的意圖,低聲道:「很晚了,外面冷——先睡覺吧。」
他這麼說著,卻沒鬆手,還是用幾乎能絞斷人骨頭的力氣握著那截手腕,沉默著僵持。
何弈不覺得疼似的,也不回答,任他抓著,直到浴室裡新風系統自動啟動,發出輕微的換扇聲,他才動了動手腕。
遲揚幾乎同時鬆了手。
他看著何弈轉身離開他的房間,甚至教養極佳地替他帶上了門,卻始終沒有回頭看他。
等到門縫裡透進的燈光都滅了,他才收回視線,將自己一把摔進床裡,隨手摸過個抱枕砸向開關,啪嗒一聲滅了燈。
真奇怪,他想,明明動心的人是我,不上不下吊著別人的是他,怎麼看到他不高興的時候,我還會慌神呢。
何弈回到客廳,站在陰影裡,借著微弱的玄關燈光,久久注視著熟悉的沙發,還有上面整齊放著的、遲揚借給他充當毯子的外套,視線低垂,看不清情緒。
「睡吧,」他聽見心底裡有個聲音這樣說著,「最後一晚。」
遲揚說的對,已經很晚了,外面很冷。
沒有人能毫無波瀾地走出暖氣充足的屋子,再這樣一個寒風凜冽的深秋夜晚,踏進黑暗裡。
他平靜地坐到沙發上,拿過手機,開啟搜尋引擎,輸入「喜歡」二字,略一停頓,又補上三個字,「是什麼」。
這是一天前曾經出現在他搜尋記錄裡的詞條。
跳出的答案依然是老樣子,上至風花雪月下至柴米油鹽,讓人牙酸的煽情話比比皆是,摻雜幾條「告白攻略,讓女神答應你的秘密」……
他面無表情地翻看著,甚至認真拜讀了這篇告白攻略,然後抬手捏了捏鼻樑,放下手機。
算了,問這個還不如去問遲揚。
遲揚。
但凡是個雙商正常的人,都知道這個問題橫在他們倆之間,是根不能輕易去碰的導火索。
尤其是現在這樣尷尬的情況,他要是再給對方當頭來一句「喜歡是什麼,抱歉,我不知道,所以不能理解你的暗示,也不能給你答案」,那無異於火上澆油,遲揚很可能當場把他掃地出門。
對方的不悅情有可原,真生他的氣也無可厚非。
怎麼就理解不了呢。何弈閉起眼,難得有些煩躁,覺得自己是個下肢癱瘓的人,坐著輪椅也能行動,但總還是恨鐵不成鋼,懊惱怎麼就站不起來,一雙失去知覺的腿針扎火燎,懊惱地捶打千萬遍,還是毫無反應。
但他生在那樣的家庭環境裡,前十八年所接觸的「愛」都伴隨著暴力和畸形,連電視劇裡模板化的愛情都無法理解,又怎麼可能去參透正常人沒有劇本的感情。
「失望嗎?」他看著空茫的黑暗,輕聲問道。語氣很淡,似乎已經知道了答案。
喜歡上這樣一個不正常的人,情感缺陷的人,失望嗎。
大概失望透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