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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種習慣。接著,我聽到有罵人的聲音,一看,是兩個男人,一個躺在地上,滿身是血;一個正把他從石頭縫裡往外拖,一邊拖,一邊用手使勁拍打他的臉,一邊還罵:“狗日的,不準死,不準死!狗日的,不準嚇我!不準嚇我!”其實那個人早就死了。
我問郭志武,當時想沒想過自己先逃出去?郭志武說,沒有,這個想法一點都沒有。我問,為什麼呢?郭志武說,如果全家都死了,就剩我一個,逃出去還有什麼用?活著還有什麼意思?所以,我決定趕緊往老城跑,去找我愛人,找我同事!
郭志武因為是打著赤腳在跑,跑過幾百米廢墟後,發現自己腳底全被扎爛了,滿腳都在流血,鑽心地痛。嘴也痛,用手一摸,左邊兩顆門牙沒有了。但他繼續往前跑,很快跑到一條公路上。這條公路是從新城到老城的一條必經之路,大約有500米,北川人平常從新城到老城上班,或者從老城下班返回新城,都要經過這條路。5月12日下午地震那一刻,正是上班的高峰期,所以當時有很多車輛和市民,都匆匆穿行在這條誰也沒料到的通向死亡的路上,而郭志武是地震後第一個衝上這條公路的人。他一跑上這條路,馬上就發現,公路全拱起來了,一撥一撥的,像一塊塊蹺蹺板;路面好像被什麼東西扯開,又合攏了,合攏了,又扯開了!由於公路緊貼著山,所以公路上全是滾下來的石頭,直徑都有四五米;而市民的死亡情況,遠比他想像的要嚴重得多!
郭志武說,我一跑上這條公路,就看見公路上全是死人,至少有100多個!路邊上的死人和受傷的,還有幾十個。有一輛計程車,趴在路邊,被擰得像根麻花一樣。我在這條大約500米的公路上,一共就看到四個生還的人。這幾個能活下來,簡直都是個奇蹟。我看到的第一個人,是個女的,大概四五十歲,躺在地上。其實路上根本沒有路,她躺在石頭縫隙裡,她的腿沒有了,正用手在地上到處摸她的腿,不知是左腿還是右腿,反正我看見少了一條腿。她一見我,就喊:“我的腿沒有了,快幫我找找腿吧!快幫我找找腿吧!”我一看,地上除了石頭,哪有什麼腿?我實在顧不上幫她找腿,也沒法把她轉移到安全的地方,何況石頭不停地在往下掉,隨時都有可能砸在頭上。我在她面前猶豫了一下,很歉意地給他擺了一下手,就又往前跑。接下來,我又見到兩個人,一男一女,男的少了胳膊,女的缺了小腿,兩人正在對話。女的說:“完了,這一輩子完了,我的腿斷了!你倒好,還有腿。”男的說:“好個球,你比我強,還有手。我的手沒有了,以後怎麼幹活?” 這個男人滿身是傷,是血,離我很近,大概就一米左右的樣子。我猶豫了幾秒鐘,只看了看,並沒有去救他們,也沒法去救他們。我愛人不知是死是活,心裡著急呀。但他們的對話我聽得很清楚。事後想來,連我自己都感到奇怪,在那種情況下,兩人怎麼還會坐在那兒對話呢?是動不了,還是什麼?再往前走,我又見到一個人,是個開車的司機,卡在車裡面了,司機一見我,就叫我說:“快救我一下吧,你只給我一點力氣,我就出來了!”我遲疑了一下,還是把他的話聽完了。可我沒法救他,因為他和我隔著一條河溝。雖然我與他的直線距離只有二三十米,但我不能直接過去,必須繞過一條河溝,來回至少得走上200米,才能到他跟前,而我根本沒有這個時間。因為我心裡只有一個念頭,儘快跑到縣委找到我的愛人,找到我的同事,他們這天下午都在縣委禮堂參加青年表彰大會,好幾百人呢,還有學生!
鏡頭3 北川:一隻雪白的乳房(3)
郭志武在500米生死線上狂奔的途中,餘震不斷,石頭從山上紛紛滾落而下,所以他一邊跑,一邊還要躲閃不時落下的石頭。而且他根本不是在路上跑,而是在一個個的石頭縫裡鑽,從一具具屍體上跳。因為路上根本沒有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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