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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儀頓時瞪大眼,驚疑不定地轉過臉瞧她:「可他是偃甲!」
「他有完整的三魂七魄,我能感覺出來。」
「怎麼會……」
「與機關無關,他魂魄不穩,受鎖魂鏡影響,靈臺震盪,修養幾日即可恢復。」
長儀無意識地擰起眉頭,心裡思緒紛雜翻湧。虞詞精通魂魄道術,她這麼說必然是有依據有把握的,可她仍然無法置信身為偃甲的昆五郎竟然也有魂魄,還是完整的三魂七魄!她小時候不怎麼喜歡和別的孩子相處,卻常常跟那些什麼偃甲小貓機關小狗的一塊玩鬧,阿爹就有意無意地在她面前唸叨過:
機關偃甲都是死物,再怎麼靈動,再怎麼聰慧知人性,也終歸跟活物不同,它們的身體是冷冰冰的,它們的樣貌不會隨著時間的流逝而衰老變化,它們沒有七情六慾,它們不像阿爹的小長儀。小長儀要是哪天沒寫夠二十張大字,被阿孃教訓了,會委屈,會傷心得直掉金豆豆。可它們連傷心委屈是什麼滋味都不知道啊,也沒有眼淚可以往下掉,它們只會呆呆聽你阿孃的話,就算把手掌胳膊都磨壞了,也不知道放下筆;哪怕要它們在半刻鐘裡寫滿十本大字帖,它們也不會像小長儀那樣噘著嘴討價還價,只知道完成主人的旨意,就算拼上性命……
對那時候的小長儀來說,每天的練字任務就是她最大的煩惱,她更喜歡跟屋裡的機關狸花貓玩,更喜歡偷偷看阿爹製作偃甲,聽到阿爹的話之後可心疼那些偃甲了,怎麼連它們都要寫大字的啊?它們也好傻,半刻鐘的時間哪裡寫得完十本大字帖,怎麼不知道像她那樣跟阿孃撒撒嬌求求情,說不定阿孃就把十本字帖縮減到五六張了呢。
阿爹聽完哭笑不得,也沒指望剛滿四歲的小姑娘能理解多少,只是若有其事地點點頭:可不是,阿爹的小長儀最聰明最討喜,撒起嬌來,連你那素來嚴厲精幹的阿孃都抵不住,只不過那些偃甲都比不上小長儀的聰慧,竟然不懂得向主人撒嬌,只知道盲目服從,真是太笨了,所以咱們的小長儀是不是應該跟同樣聰明的其他小朋友玩呢,整天和偃甲待在一塊,可是會越變越呆的噢。
——阿爹說得對,這些偃甲實在不夠聰明,所以等我長大後,一定要做出更聰明的偃甲!長儀要教它們懂得傷心,懂得委屈,懂得哭,懂得笑,懂得跟主人撒嬌,還要在它們身體裡加上發熱裝置,讓它們的身體跟咱們一樣暖暖和和的!阿爹你說好不好?
——唉,阿爹的小長儀啊,你還小,還不明白這些呢。
——長儀已經四歲啦,長儀定會好好學習偃術的,以後要成為像阿爹這樣的厲害的偃師,要做出最聰明的偃甲!
——好吧,阿爹等著小長儀的偃甲。
……
長儀看著身旁的昆五郎,想起小時候在阿爹面前的那番豪情壯語,有一瞬的恍惚。
阿爹,你說偃甲都是死物,再怎麼靈動也終歸跟活人不同,不可能有七情六慾,更不可能有三魂七魄,不會有喜怒哀樂,不會哭,不會笑。
可長儀卻遇見一具人儡,雖然沒見他哭過,但他經常笑得賊兮兮的,插科打諢沒個正經,嘴貧話還多,性子皮得很,時不時就惹她生幾回氣,也曾因為她險些受傷而對別人沉著臉生氣,尷尬心虛時就會摸摸鼻子,情緒豐富得跟活人也沒什麼差別……這具偃甲還很特殊,竟然能使道家手段,在她面前畫過符陣,抱著她御過劍。
而現在,詭道的修士竟然說他有魂魄。
長儀盯著昆五郎那細膩逼真的覆體面板:這具人儡是她從阮家庫房裡帶出來的,可她翻遍阮家的書冊典籍也沒有找到關於他的隻言片語,甚至庫房收錄的偃甲冊子上也沒有記載。
那麼阿爹,身為阮家家主、阮氏偃術的嫡系傳人,你知道這具偃甲的存在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