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1 章 自罰一杯(第1/6 頁)
從那晦暗渾濁的環境中出來,重新走到陽光鋪灑的馬路上,紀輕舟感覺渾身都被淨化了。
他沿著街道走上了十幾米,突然頓住腳步,改變方向,有目的地穿過一條弄堂,朝白克路走去。
他走得大大方方,絲毫不擔心後面有人追上來。
自他撂下身份後,那姓顧的縱使捱了一拳也不敢再攔他,反倒硬是擠出了一絲笑容,讓保鏢送他離開。
顯然,解董事長的名號在上海灘還是非常有威懾力的。
不過,回頭這事也得和解見山說上一聲,免得此事傳入解家人耳中,誤以為他整日在外借著解家的名聲為非作歹、狐假虎威。
在大觀茶樓耗了半個多小時,出來已經接近五點。
此時紀輕舟已沒什麼談生意的耐心,只想趕緊回去吃飯休息,但考慮到他原定要去的最後一家綢緞莊“尚記布莊”就在白克路上,距離不遠,便想著順帶過去走一趟。
相比南京路的熙攘繁華,白克路要清幽許多,散落兩邊的更多是居民區。
尚記布莊雖是老字號布商,店面卻不大,純中式的裝潢,櫃檯後面只有一個看店的年輕夥計。
紀輕舟瞧著那夥計懶洋洋的模樣,估摸自己若向對方推銷圖樣,這夥計多半會用“老闆不在,無權做主”的藉口來搪塞他,便索性同昨日那樣,拿出了自己最需要的那張圖稿,詢問對方能否定製印花。
年輕夥計看了他的圖紙,考慮了幾秒道:“染印之事得問尚婆,她老人家說能做就能做。”
“尚婆是?”
“就是我們尚記的老闆,”夥計指了指門柱上釘著的招牌道,“她正在祥德里的倉庫點貨,就弄堂進去幾十步的樣子,門牌是107號,你要不自己去問問?”
“祥德里是嗎,多謝。”
紀輕舟微笑著點了點頭,經歷了顧泊生的“盛情招待”,這店鋪夥計聽其自便的態度反倒令他十分安心。
從布莊出來後,紀輕舟依照夥計所指的方向向右走了五六十米,就看到了“祥德里”的牌樓。
步入弄堂,入眼是成排的西洋式紅磚建築,房屋之間的間距狹窄,頭頂上架滿了晾衣杆。
逐漸西斜的日光照射在一側屋頂的老虎窗上,巷子里人影稀疏,偶有鳥雀掠過,在窗前拖曳出斑駁剪影。
紀輕舟快步行走在這佈滿了生活氣息的弄堂裡,約莫兩分鐘後就找到了尚記的倉庫。
他敲了敲107號的房門,不一會兒便有一身穿綢布長袍的斯文青年前來開門,聽完他的來意後,禮貌地將他帶進了房子裡。
穿過那漆黑厚重的大門,進去便是個小小的天井。
青年讓紀輕舟在此等候,隨即快步走進本該是中廳如今已改為倉庫的屋子裡,把他的母親叫了出來。
紀輕舟正懷抱著好奇的心態打量著建築內部的環境,一晃眼就見對面的房門走出來一位打扮傳統的婦人,應當就是尚記的老闆。
青年皺著眉頭看向紀輕舟身旁那形容狼狽的少年,問:“這位是?”
“我的夥計,店裡有事來找我的。”
“原來如此。”青年溫吞地點了點頭,“那我去給你倒杯水,這位小兄弟需要嗎?”
少年垂著腦袋站在紀輕舟身後不聲不響,紀輕舟便替他回了句:“麻煩。”
待青年走進西側的廚房去倒水,紀輕舟才轉身看向那少年人,壓低聲問:“剛才那些是茶樓的打手吧?你逃出來了?”
少年沉默地點了點頭,蒼白的臉上殘留幾分倉惶無措。
紀輕舟無聲地打量了他幾眼。
這小子上身穿了一件洗得發白的粗布短衫,下身套著一條打滿補丁的束腿褲,腳上踩著雙破爛草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