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羅大媽完整著自己的構思,擠過兩個兒子就去搶先開門,誰知羅大爺攔住了她。他一隻手揪住她的大褲衩子,另一隻手抓住她一條胳膊,把她拽回來搡上鋪板;接著羅大爺又揪回了兩個兒子。當羅大媽又站起來公雞打鳴兒似的準備再衝出門時,羅大爺又把她摁到鋪上。羅大爺一手摁著羅大媽,一手捂住她的嘴,並不斷沖兩個兒子使著眼色。於是一場就要開始的反擊被羅大爺平息了。
也許羅大媽並不瞭解羅大爺的意圖,但是羅大爺自有思路。他十分了解現在他手下這個老孃兒們腦袋裡裝的是什麼,可,難道他能讓她,一個掌管幾條衚衕的主任拍著只穿條大褲衩的大腿去和一個街民一般見識麼?縱然革命不是請客吃飯,可《語錄》裡還有一條&ldo;我們都是來自五湖四海&rdo;;縱然這語錄不適合於姑爸,羅主任既是主任也要表現出一種兔子不吃窩邊糙的風度吧。再說他既已打進這所有著大棗樹白丁香青磚墁地五級臺階才能進屋的帶廊子的有風門的有花隔扇的大北屋,他就要永遠住下去。儘管&ldo;吃小虧佔大便宜&rdo;近來早被批得臭了又臭、透了又透,但羅大爺還是在內心在肚裡深信這是一條顛撲不破的真理。
姑爸的罵是&ldo;小虧&rdo;,他吃。
此時他就用他的手勁、用他的眼色制止了這夥娘兒們孩子的輕舉妄動。儘管羅大媽在黎明前的黑暗中心裡的憤懣還是一陣陣向上拱,兩個兒子也衝著羅大爺瞪眼、跺腳,羅大爺畢竟靠他那一貫沉著的家長威力使全家安靜下來。
但羅大爺自有他的戰鬥崗位。天剛矇矇亮,他糙糙用完早點(今日羅大媽不再為他上灶),就推起一輛&ldo;飛鴿加重&rdo;出了院門,穿過衚衕,一劃正西騎五十分鐘的柏油路,到他的崗位給一個時代添磚加瓦了。羅大爺一走,他的娘兒們孩子為了報仇雪恨還是開始了心照不宣的必要行動。也許羅大爺處事沉著的風度多少影響了羅大媽,她扼制住那滿肚子打點齊全的句子,默默地將任務交給了二旗和三旗。大旗這些天一直未歸,他們正忙於和哪個大學的&ldo;紅旗&rdo;戰鬥在一起,勝利在一起。
二旗在母親的默許下,決心要給姑爸些顏色。要給,他的行動也需儘量合法化,儘量合於造反的色彩。這就必須串聯起戰友一道行動,這行動就不再是報私仇,這是他們發現&ldo;新動向&rdo;之後的一種必要反應。即使行為有過火的可能,大方向也始終正確。二旗將自己那套最具時代特徵的衣帽穿戴起來。把胳膊上那方又寬又大的袖章撫平,讓三旗暗中監視西屋,然後一個人出了院門。
沒過多久,就有五六個手持棍棒的小將由二旗帶領衝進院來。他們早已聽取了二旗的報告,知道這院深更半夜發生的新動向,其性質當然屬階級報復之一種。於是&ldo;要捍衛&rdo;的熱血立刻在他們胸中沸騰起來。這熱血和他們那青春期旺盛得無處發洩的心態立刻匯成了一股勢不可擋的潮流,那潮流向這院子向姑爸洶湧澎湃了。
他們衝進西屋,西屋頓時就傳出了一陣破舊造反的特有聲響。姑爸不叫也不喊,只有那些犀利的、沉悶的、玲瓏的、清脆的、喑啞的、破裂的聲響在交錯。這聲響過後才是正式對付姑爸的時刻。
姑爸被架出屋來,她裸露著上身赤著腳,被命令跪在青磚地上。有人在她脖子上掛了一塊磚,磚使姑爸深深低著頭。有人張口就問昨晚她的行為是什麼行為。姑爸不抬頭不說話;有人提醒她那是不是階級報復,姑爸還是不抬頭不說話。
又有人問:&ldo;我們這是什麼行動?&rdo;
姑爸的頭垂得更低。
姑爸的不說話自然要激起來人些憤怒,於是皮帶和棍棒雨點般地落在姑爸身上,姑爸那光著的脊背立刻五顏六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