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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昏天黑地的午覺使她莫名其妙,但她們一定要睡,要的就是這莫名其妙。
午睡前她們總要吃兩粒小藥片,婆婆先吃,吃完再發給媽兩片。婆婆吃得輕鬆順利,把藥隨意含在嘴裡,不用湯水也能嚥下;媽卻吃得勇猛堅定;她先把藥&ldo;砍&rdo;進嘴裡,再深深喝進一口水,水砸著嗓子,藥被水砸下去。
眉眉覺得媽的吃藥裡彷彿有一種表示:入鄉隨俗,回家吃藥。婆婆吃她不得不吃,她吃就得有足夠分量的水,那藥才能嚥下去。
儘管許多年後她知道她們咽的不過是和睡覺毫無關係的vc,但她仍然覺得她們的咽和睡就是一個不可分割的整體,這整體常使她生出幾分恐懼。
每天中午她都領受著同樣的恐懼。因為恐懼她想逃跑,又因為恐懼她才沒有逃跑。她就那麼在兩個女人中間不安生著,咕容著熬著時光,等待一個窗簾被拉開的時刻。
窗簾終有被拉開的時候,但房間並沒有因窗簾的拉開而變亮。天黑了,於是窗簾再被拉上。
白天窗簾遮光。
晚上窗簾照樣遮光。
媽和婆婆坐起來醒盹兒,誰也不看誰,沒有要說的話,不知誰偶爾想起晚上還得吃飯時才開口商量晚飯。婆婆的飯都是在醒盹兒的時候現想,想著該買哪些現成的回來吃。眉眉從不記得晚飯幾點鐘吃,只記得每次吃晚飯時也是她一天的精神一天的清醒消失的時候。她努力不使眼皮打架,但困畢竟還是向她一陣陣襲來。睡就像在人間不停地輪流,她聽到一個來自天上的聲音:現在該您了。
蘇眉在大學上外語課,老師讓她站起來朗讀時總是說:&ldo;蘇眉同學,現在該您了。&rdo;老師不知為什麼非稱她為&ldo;您&rdo;不可。
提問,一種輪流。
睡覺,一種輪流。
她常常攥著一個燒餅就睡了過去。夢裡她彷彿聽見婆婆和媽還在說&ldo;叉燒&rdo;&ldo;天福&rdo;&ldo;丁媽&rdo;什麼的。
過了兩年,她七歲了,她考上了雖城市惟一一所寄宿小學。因為上學她開始喜歡念字,念書上的字念街上各種各樣的字。認識的不認識的她都念:&ldo;禁止烏刺八&rdo;(禁止鳴喇叭),&ldo;刀刀回&rdo;(刀切面),&ldo;一口香也糖&rdo;(一品香池塘)。她認識&ldo;糖&rdo;,她知道有許多字都是瞎念。但她認識糖。糖沒錯兒。
沒有人糾正她的念,因為她只念在心裡,止都止不住。
在她的第一個寒假裡,她又被領到了婆婆家。與上次不同的是,媽懷裡多了一個不滿兩歲的妹妹。她們又走進這條又曲折又細長的灰鬍同。她仰頭看著衚衕口的藍牌子念道:&ldo;響勺衚衕。&rdo;她念出了聲,她念對了,她是念給妹妹的。她還問媽為什麼把衚衕叫做&ldo;勺&rdo;,媽說就因為這條衚衕像一個彎彎曲曲的大勺子。她問媽婆婆家住的是勺把兒還是勺頭,媽說是勺把兒中段。
沒有走到勺把兒中段,眉眉便關心起那午覺了。她不知道現在是不是還得睡,還得睡那麼許久。兩年前的記憶她模糊了許多,惟有那沒盡頭的午覺怎麼也不能忘卻。她甚至提前聞見了那午覺的氣味和午覺的聲音。
她們果真又睡了起來,一如兩年前。窗簾封住了光明,婆婆的睡裡又多了花樣,像練功的人又發出了新功,她在原來的&ldo;吱兒吱兒&rdo;裡又多了一種&ldo;伏兒伏兒&rdo;聲。幸好這次小瑋代替了眉眉的位置,眉眉被安置在遠處一隻長沙發上。但她們的睡還是不斷傳進她的耳朵,彷彿越遠就聽得越清楚。
她看看小瑋,小瑋正在兩個女人中間咕容,想起從前那睡對自己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