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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ldo;多少錢？&rdo;她問。

&ldo;一毛五。&rdo;她答。

&ldo;給你錢。&rdo;她交給自己兩小塊廢紙。自己剛要走，自己又招回了自己。

&ldo;哎，你回來，還沒找你錢哪。&rdo;

於是她自己又返回自己的鋪子，自己把一塊兒更小的&ldo;錢&rdo;交給自己，自己才走出了自己的店鋪。

寶妹在一旁出神地看著小瑋的自買自賣。雖然她仍舊願意去充當小瑋的顧客，但小瑋那經營方式已明確告訴她，小瑋不再需要寶妹的參與。

一個新的生活的開始給小瑋帶來了極大愉快。白天，她一天都有事可幹，即使不再經營她的店鋪她也不會閒著：賣汽車票、看病、打針，她都能不需任何人的幫助，自己把自己弄得引人入勝。即便實在無事可做，她還可以自己批鬥自己。她給自己假定許多罪名：叛徒、特務、走資派，這是最一般的罪名；還有寫反標者、偷越國境者、偷聽敵臺者……歷史的、現行的罪名她都會編。她自己批判著自己，但自己從不認罪。因為她知道只有拒不認罪，這自己對自己的批判才不會結束。

小瑋的自我批判最初使眉眉樂不可支，連司猗紋也常常為這孩子的編造才能而興奮。慢慢的，眉眉為小瑋這自我扮演生發出恐懼了，她覺得那自我批鬥無論如何不能是孩子的玩耍，一個孩子本不該從這樣的玩耍裡獲得愉快。她越發感到她這玩耍的荒唐和淒涼，她開始制止小瑋，勸她不如還去賣醬油醋。小瑋說：&ldo;你老是走，還不如玩批鬥。&rdo;後來還是司猗紋出面徹底禁止了她的荒唐。

小瑋不再自己批鬥自己，她認為是婆婆幹預了她的正義事業，就開始賭氣。白天坐著生悶氣，晚上一躺上婆婆的大床（她被安排在婆婆的大床上睡覺）立刻就賭氣睡著，可是剛睡一會兒便大喊：&ldo;開燈！&rdo;

這一聲清脆、果斷的呼喊，使司猗紋覺得像過年過節時在耳邊突然炸裂的爆竹，這冷不丁的爆炸常把司猗紋弄得心驚膽怯。開始她給小瑋拉開燈問她開燈幹什麼，小瑋不理她也不看她；不像醒著更不像喊過。司猗紋對小瑋做進一步觀察了，她就著燈光把臉很近地湊到小瑋臉前，她發現小瑋呼吸均勻連睫毛都不曾顫動，分明是睡得很深的象徵。於是司猗紋關掉燈躺下再睡，但當她剛剛蒙目龍起來小瑋便又大喊&ldo;開燈&rdo;了。

&ldo;開燈！開燈！&rdo;她喊著，比剛才的喊聲還急。好像你不開燈天下就指不定要發生什麼事。

司猗紋再次拉開燈，再次觀察小瑋的睡眠，一切跡象都表明小瑋睡得更&ldo;死&rdo;了。

一連幾個晚上這開燈和關燈的節目就在她們兩人之間繼續著，司猗紋終於忍不住要問問小瑋。

&ldo;夜裡你喊什麼？&rdo;

&ldo;我沒喊什麼呀。&rdo;

&ldo;你沒喊什麼？&rdo;

&ldo;沒有呀！&rdo;

&ldo;你沒喊過開燈？&rdo;

&ldo;開燈？沒有呀。&rdo;

&ldo;你是不是做過要人開燈的夢？&rdo;

&ldo;沒有。&rdo;

&ldo;你什麼夢也沒有做？&rdo;

&ldo;我什麼夢也沒有做。&rdo;

沒喊過開燈沒做過夢，就像是小瑋一種有預謀的矢口否認。然而面對一個孩子你又怎麼能非做這種懷疑不可？司猗紋不再問小瑋，轉臉問眉眉。眉眉只是搖頭。

其實眉眉聽見了小瑋的叫喊，她不願出面作證。她覺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