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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雲英幫著收拾廚房,將剝下的雞肫外皮放在窗臺上曬乾。這一層奶黃色的是一味中藥,名為「雞內金」,曬乾了磨成粉加在白粥之中,可以治小兒積食。
正午陽光毒辣,長長的走廊倒有一片好陰涼。陸桂枝麻利地哄睡兩個孩子,母女倆一人一把蒲扇坐在走廊上閒聊。
陸桂枝知道母親在擔憂什麼:「媽,同裕是真心不想再生。」
徐雲英神情迷茫:「不都是男人想生兒子嗎?沒兒子不是絕後了嗎?你說同裕怎麼就……」
陸桂枝搖了搖頭:「媽,我們也是女人。」
徐雲英的眼睛裡露出一絲痛苦的掙扎:「女人苦啊,桂枝。媽的一生都在生娃、帶娃、忙家務、做農活,只有閉眼那一天才能歇一歇。」
陸桂枝湊近了母親,將左手擱在她大腿上,似乎要將某種力量傳遞給她:「媽,時代不一樣了。」她將手輕輕靠在母親的肩膀,內心湧動著一股強烈的傾訴慾望。
「媽,小時候看你每天像個陀螺一樣不停地做、做、做,忙完農活忙家務,孩子生了一個又一個,我那個時候就在想,我絕對不要做和你一樣的人。
上學的時候,老師告訴我們,農村孩子想走出去,只有讀書一條路。所以我努力讀書,數學書上的習題我做過十幾遍,語文課本連注釋我倒背如流。」
「能夠考上大學,我是下了苦功夫的。」陸桂枝想起往事,淚水在眼眶裡打轉轉。
「我知道,我知道。」徐雲英撫摩著女兒的頭頂,粗糙的大手溫暖而寬厚。
陸桂枝停頓了一下繼續說話:「大學裡我就在想,誰說女兒不如男?我考上的水利電力大學是全國重點大學,比班上很多男生考得還好。陸昌壽一天到晚吹噓的兒子,也只考了個財經學院呢。」
徐雲英第一次聽女兒說起這事,臉上也浮現出一個自豪的笑容:「對!讓他得瑟。陸昌壽分家的時候傷了你爸、你爺的心,他那寶貝獨兒子還不如我家桂枝呢。」
「媽,時代不一樣了。現在男女平等,我家有子越、子楚就夠了。我和同裕都吃夠了孩子多的苦,我們不會再生了。」說完,陸桂枝彎腰將放在地上的搪瓷茶缸拿起來,展示上面的圖案給母親看——
幾朵大紅花簇擁著一行大紅字:生男生女都一樣。
「媽,你看,國家也一直在宣傳。新社會的女孩子不再只有嫁人生子一條出路,我們一樣可以上大學、當工程師、當老師、當會計。我們自己是女人,為什麼要受舊思想束縛,非要生兒子?」
男女平等?時代不同了?走在回村路上的徐雲英腦中一直在回想這兩句話。
世道真的不一樣了。
因為是個女人,所以必須依附男人才能生活。嫁人、生子、子女成人……當這一生在眼前掠過,徐雲英忽然淚如雨下。
原來,女人並不是一定要生兒子才擁有說話的底氣。
原來,女人並不是圍繞灶臺、生很多孩子才叫幸福。
原來,女人也可以勇敢地對這個世道說一聲:「不!」
陸家坪就在眼前,徐雲英抹乾臉上的淚水,搓了搓僵硬的麵皮,帶著一絲戰士奔赴戰場的勇敢,走回熟悉的家。
星華、成華、建華三個放暑假在家玩,平時母親在家忙碌時他們跑得不見人影,這回徐雲英去縣城沒帶上他們,喊一聲「媽」沒人回應都覺得很不習慣,個個乖乖地呆在家裡等著。
見到母親回來,大家都圍了上來:「大姐(桂枝)怎麼樣?」
星華拿了把用冷水擦過的竹椅給母親坐,建華殷勤地給母親端茶,成華老實地在一旁打扇,陸良華抱著陸志遠和桃莊從裡屋走出來,陸蕊悄悄蹲在角落,陸春林也停下了手中的蔑刀。
這是我的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