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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告以後不敢掏鳥窩了,仍舊爬樹,騎牆頭,喜歡高高在上的感覺。一到牆頭就稱王了,整條石板街一覽無餘。街頭靠河的地方,以前有架老水車,時間久了,變成了地標,他們說這是水車地名的由來。沿著石板街到頭,往西走,去湘西洪江、懷化,往東走,則到婁底。立夏這時也蹭了過來,說,往南呢?往南去楓樹。那往北呢?傻子終於把二告母親問愣了,白了他一眼,就你屁事多。
有時二告也拉立夏上來玩。兩人騎在牆上,掠過烏黑的屋簷,能看到蜿蜒東去的清江,夕陽下,河面閃耀著點點金光。他教立夏用手作手槍狀,瞄準街上的行人,走近一個,槍斃一個。二告母親猛然瞅見他們,厲聲喊:「誰帶他上去的?快點下來,傻子要是有個三長兩短,我要把你腦袋調個方向!」
瘸子走在前面,瞎子在後。瞎子高大壯實,背著個布袋,手搭在瘸子的肩頭,亦步亦趨。瞎子和瘸子一來,孩子們都興奮起來,朝二告喊:「哈哈你家親戚又來啦!」剛好趕上放學,孩子們紛紛擁簇著瞎子和瘸子往石板街走來。
「讀幾年級啦?」瞎子翻著白眼問。
「二年級。」
「三年級。」
「……」
孩子們紛紛回答,小鳥似的追逐著瘸子、瞎子轉。
「二告在嗎?」瞎子問。
二告低著頭,故意裝著沒聽見。
「他在這兒!」有孩子揭發。
二告害臊起來,小臉漲得通紅。現在誰都曉得這對殘疾是他家親戚了。他羞於家裡有這樣的親戚。瘸子一言不發,就瞎子話多,喜歡問這兒問那兒,耳朵還特別尖,問完二告父親,又問母親,接下來問學習成績,二告悶不作聲,問得煩了,鼻子裡哼嗯一聲。
「我從來都沒聽你叫過一聲舅爺呢。」瞎子說。二告學著瞎子的樣子,朝他翻了翻白眼。孩子們都鬨笑起來。
瞎子和瘸子每年都要來趟水車。通常還得住上幾天。二告母親每次看到他們來就發愁。
「這對老不死的,咋又來了呢!」
稍有怠慢,瞎子就會表達不滿。瞎子表達不滿的方式是旁敲側擊地對二告說:「我還是你舅爺呢!我可從來沒聽你叫過……」這個時候,二告母親就該從樑上取板鴨了。他們平時一個禮拜都難得吃上一次板鴨。
吃完飯,二告母親將閣樓上的木板床墊上稻草,鋪好床單,打了洗臉水,准算將他們安頓下來。這時石板街開始安靜下來。雞進塒,狗回家,秋蟬停歇,街上陸續響起關鋪面的聲音。瞎子和瘸子對腳躺下,說了些閒話,沒多久都沉沉睡去。到了半夜,瞎子先凍醒,用腳踢了踢瘸子,說你冷嗎?瘸子回了聲冷。瞎子說,把長凳上的衣服拿過來蓋吧。瘸子摸黑起來,一陣窸窣,把瞎子的衣服扔了過來。窗戶外浮著一輪昏黃的圓月,深秋的涼意不斷透過來,侵入骨髓。瘸子重新鑽進被窩,把自己縮成一小團。瞎子說,你聽到了嗎?瘸子說什麼?瞎子說,你聽。瘸子豎起耳朵聽起來,聽見隔壁院子傳來一陣噔噔的聲響,像有人在剁東西。瘸子說,好像有人在剁什麼。瞎子沒說話。瘸子又說,是在剁骨頭吧?瞎子說,現在幾點?瘸子睜眼瞅了瞅窗外,過子時了吧。瞎子說,都這個點了,剁啥骨頭呢?瘸子說,豬骨頭吧,我看隔壁是家包子店。瞎子一聲冷笑,說,我沒瞎前,殺過二十多年豬呢。清江、楓樹、石門那帶的豬見了我都發抖。我聽隔壁剁了很久了,這肯定不是豬,刀法不對,順序也不對……瘸子說,那你說是什麼?羊?狗?瞎子搖了搖頭,又沉默半晌,說,聽起來像是人,先頭,再手、胳膊、腳、小腿、大腿,最後開膛破肚……
12
慶松的屍體是傍晚時分被火速拉進縣殯儀館的。
從殯儀館出來,慶松就被雷老頭捧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