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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提筆在手,久久沒有動作,連火盆滅了也不知道,似乎痴了一般。
終於,他一筆一劃,神情凝重地寫下了這闋詞詞牌的另一個名稱:《乳燕飛》。
此時鄰家不知是誰,如此雪夜也未入睡,吹起一陣長笛,撕破了無邊的沉寂。嗚咽淒涼,越吹越厲,令人擔心要把個笛管給吹裂了。
狂舞的雪片被夜笛攪得更是凌亂。
此人正是大名鼎鼎的辛棄疾。
這個雪夜,他是為了追一位平生第一知己而被滯留在鉛山的。
其實,那位知己在過去的十來天中,一直與辛棄疾攜手共遊此地名勝,在鵝湖寺酣飲論文,暢談天下事,直到昨日才飄然東歸。分手後,辛棄疾在返回上饒帶湖宅第的馬車裡,回想起這位好友慷慨激昂議論風發,尤其是當提到國事念及北方時睚眥欲裂的神情,越來越後悔這麼早就散了這場難得的聚會。等他憶起這人那天八分酒意後在月夜下拔劍起舞,朗聲吟唱&ldo;男兒到死心如鐵&rdo;時的豪邁風姿後,再也抑制不住,立即喝令車夫掉轉車頭,向好友的方向急追。
他決心要追回這位好友,再痛痛快快大醉他十場八場!
無奈下起了雪。到了鷺鶿林這裡,雪深泥滑,實在是走不了了。棄疾親自下車推了一回,也是無濟於事。只好找了個村店喝了點悶酒,怏怏地找地方住下了。
睡不著。他覺得有股激情在胸裡翻滾。於是向主人借了筆墨‐‐他要為這位追不回來的好友寫一首詞。
辛棄疾的這位第一知己,就是他念叨著已經四十六歲了的同甫。
同甫是一個人的字,一個開館授徒的布衣的字。
同甫就是事功學派的代表人物,婺州永康的龍川先生陳亮。
在詞裡,辛棄疾把陳亮比做陶淵明,比做諸葛亮,推崇備至。而《宋史》明明白白提到:當時幾乎所有的人,都把陳亮看成是一個極不正常的人‐‐&ldo;狂怪&rdo;!
陳亮確實既狂且怪。
他的眼睛也不知怎麼長的,好像瞳孔裡照不出什麼人。據他的鄉人說,這小子生下來時雙目有芒,閃閃發光‐‐是不是那時燒壞的呢?反正天下沒幾個人能進得了他的眼裡。幾句話他就把世上幾乎所有人都貶了個一錢不值:說當今天下臣子不過兩類,一類是讀點死書的所謂經生學士,只是些規規矩矩,講究迂闊的先王大意的書呆子罷了,一有非常情況就毫無用處;另一類是所謂的才臣智士,雖說也做了一些事,其實卻似懂非懂,不知根本,做了也是白做。
都是些&ldo;委靡不堪用&rdo;的貨色!
既然天下人都是飯桶,那麼能救大宋於困境,重開華夏盛世的就只有他陳亮自己了。二十七歲,乳臭未乾呢,還不知扁擔哪頭粗,就昂昂然給咱們孝宗皇帝上了洋洋灑灑的一書:《中興五論》,在舉國和平無事之時,大言開戰復國。
聖上英明,不理你,你就安分吧。從頭學點聖人踏踏實實的學問,修心養性,倒也能成個漢子。可你養了十來年,到頭來憋不住,換了個名,又是直接上書!
對皇帝你總得客氣點吧,不過是八天沒有理你,你陳亮就耐不住了,再上!上就上吧,可看你怎麼說的:&ldo;我陳亮上書是陳國家立國之本末,開大有為之略;論天下形勢之消長,決大有為之機。上書後待命八天未有絲毫動靜,如此之事發生於承平之世尚且不可,何況如此緊急之時?君王如此,我擔心天下豪傑都寒了心啊!&rdo;
到第三封書時,陳亮簡直是要挾的口氣了:&ldo;此書上奏,如果三天還未有答覆,我陳亮立即渡江回家,終老田園!&rdo;意思是再不管你趙家天下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