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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碗送到他嘴邊兒上的棠花甜湯,如今可還沒消化殆盡,燒著他的胃,灼著他的心呢。祁謨此刻眸色微沉,薄情冷笑,那些害過他的人都在了,宮中時日還長,誰也別想跑了。
「殿下,這茶可是冷了?奴才給換上暖的吧?」
太子浸入慘痛的往事裡,一時痛徹心扉,仇火紛烈。廖曉拂捧著熱茶端上來,低聲問道,意外抬眼對上太子灼灼目光。
就是這雙眼,上一世寧願與祁謨死在一處也不願苟活,哪怕太子從未記得他是何人。他為他三日斷水,他為他飲盡香油,他為他執意試毒。
哪怕那根銀勺末端沾了甜湯便遍佈烏黑,哪怕那日雷雨交加滂沱大雨如瀑,哪怕那日惠王殿外把守森嚴已無活人進出。
是廖曉拂,跪在太子跟前求著再為祁謨試一試菜。
是廖曉拂,只為了太子一句切莫再哭便不肯落淚。
是廖曉拂,死前抱住殿下的腿只為化作人燭再引路一程。
祁謨抬起眼,接了茶,周身冷意盡數化開。這一世對旁人鐵石心腸又能怎樣?他還有廖曉拂,信他、護他、等他、敬他,傻傻地依戀他,痴痴地仰慕他,足矣。
「殿下怎得了?」小福子見太子遲遲不喝,怔愣不動,趕忙問道。
「無妨,只是想了許多……相隔久遠的事。」祁謨答。
那年八千歲躬身垂首,跪得不能再周正了,冰雕似的。他一手端著釉青小碗,一手攪動銀白小勺,指尖微微翹起。太子已抱了必死的心,執意叫他退下去。他卻生怕太子沒聽明白,傻傻地湊上來。
「殿下將就著些,由奴才來試菜吧……還是叫奴才試試吧。」
就是這一句,便將祁謨死寂化塵的心盤活了。
上卷《定風波》完結
第41章
十月,東北遼涼軍部駐守大統領暴斃於軍帳,首級被取,軍心大亂。三日後大統領之首級以葛布包之,送與邊疆駐守大營,北遼狼子野心可見一斑。皇上震怒不止,有意揮師北上。北遼草原各部遂蠢蠢欲動,三年之內必亂。
祁容盯住桌上的書信,緩緩捻起來,修長的手指暗自發力將其揉成一團。漆黑的髮絲如同寒鴉之羽,將那雙叫人看不分明意圖的狹長鳳眼遮住了幾分。
太子說話算數,母后不知用什麼法子說動了管家爺,現下祁容已經挪進太師府上最為偏僻的獨門小院兒。數十載的井中困頓已將他折磨成了晝伏夜出的蠍子,雙腳踩上了青磚,那一霎竟叫祁容不知該去往何處。
這院子不大,對堂堂趙太師的府邸而言無異於滄海一粟。但對經久不見日光的四皇子而言卻寬敞得可怖。井下的一方洞天徹底困住了他,空曠的擺設除了叫他無所適從更添了三分不安。好像在幾步開外的地方就匿著數十雙手,它們勾動尖爪,厲聲嘶吼,無時無刻不想將他拖回井下去。
凡是藏得了人的角落,一處都不能留下!
祁容身後的牆只掛上了他的玉琴,滿屋仍舊鋪遍了柔軟的厚毯。除此之外還剩一張花梨木的方桌,筆墨鎮紙供應不缺,還有一把方便休憩的太師椅,再無其他。
他與五弟不及弱冠,容貌頗為相似,面色淺露著幾分病態。幼年長期服藥叫他眼凹之下總是血絲乍現,粗略看去眼白隱隱發紅,好似稍一發力就要破開,如同被困千年的惡蛟猙獰再現,要作亂天象。
這日頭總是叫他焦躁,擾他清靜。祁容不喜,便命人用黑布遮了木窗,他獨自活在小院兒裡頭卻更似不在人間。
唯一叫他順心的無非就是四弟還算精明,終於活透過來,於各宮都安置了自己的人手。方才這信乃是昨日管家伯遞進來的,是太子親筆。筆鋒遒勁有力,語態不留餘地,祁容暗自笑道,莫非四弟是算準了天機不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