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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國師又憑何認為,您能殺得了太后,和趙屈寧。」
這小皇帝看著怯怯懦懦的,其實也不然。因為他脫口而出的並非「母后」「趙相」。是個軟中有硬的性子,謝雲棲覺得更合心意了。
「那你的意思是,想退位?」
小皇帝抿著嘴沒說話。
「我的意思是,如果第二條路真的能走得通,為什麼還會有第一條路存在。」
謝雲棲眸光頓凝。
凌空燃燒的紙張瞬熄,就連燭火也滅了。整個屋子陷入一片可怖的寂靜與黑暗中。
這小皇帝,確實有幾分意思。
「清斯濯纓,濁斯濯足。」謝雲棲一言答之,字字珠璣,嘴角彎起聲音又透著幾分看戲的懶散,「現在可以選了嗎。」
「……第二條。」
不出意外的答案。
謝雲棲扇尾適時一收:「好。」
十一月的皇城,下起了第一場初雪。由於窗閣開啟,風夾著雪紛紛飄入室內。元衡本就單薄的身子被寒風一吹,更顯瘦弱。
謝雲棲解開墨色大氅,蓋在元衡身上。元衡怔忪,狐皮大氅上的暖意透過薄薄的素衣傳到他的背脊。謝雲棲身形高大,大氅太長,拖地一大截,連著蓋住了雪白的腳背。
元衡攏了攏身上的大氅。
好香。
皇帝知道,國師最喜歡的住所是千機塔上,那是皇城最高的建築物,俯瞰眾生。其次便是這皇宮內的築靈臺,水榭之畔,綠竹長青,一牌一匾皆是鍍金,便是這十步上階,都是玉砌的。
自那一夜後,小皇帝便日日蹲在築靈臺前等著。
——可國師再沒進過宮。
答應了為他『解決』太后丞相的事,也像一場夢一樣,再沒了後文。
小皇帝有些失落。
約莫又過了一兩個月,國師起了興致,說要搭戲臺子看戲。
皇宮裡的築靈臺被改造成了簡譜的戲臺子。壁上金粉以「閃瞎了本座眼睛」為由通通被下令颳去,玉階倒還儲存著。國師大人的審美似乎發生了很大的變化,整個築靈苑改得十分靈秀雅緻。
國師開始天天進宮……聽戲。
聽戲不夠,他還嫌棄戲太老土,親自寫戲。變著法給自己找樂子,生怕自己再這個世界裡悶著了。
溜到築靈臺邊上,他看到高臺上敲鑼擊鼓好不熱鬧。故事講得扣人心絃,訴盡衷腸。
而對面閣樓上,披著雪色長披的謝雲棲堪堪只能看到個背影,青絲如柳吹落,偶被寒風吹起,露出白皙的下顎和稜角分明的輪廓。
謝雲棲是大燕的國師,是如今國朝真正的掌權人。
可他看上去真年輕啊。二十五,二十,十七八?元衡算著年紀,覺得他至少得二十有八。
也有傳聞說,國師年逾百歲,是半個仙人。
他親眼見過國師在祭壇上操縱幽冥闇火,衣袍獵獵,陰雲萬裡。那時的謝雲棲,可不像仙人,更像是鬼魅。
謝雲棲似是有所覺,側過頭來。元衡立刻躲到了柱子後。
方才險些與他對視,元衡覺得,謝國師那一雙似是蒙著薄霧的眼睛甚是好看。像是雪融後的岩石山巒一般清朗恬靜。
第4章 一殺
他再探出頭去,謝雲棲好似沒察覺到自己,又專心看戲去了。元衡望著白絨隱約裹著的細長脖頸,比女人還白皙。
怨不得總有鄰國人說謝雲棲是狐狸仙,放眼四海也是首屈一指的風姿。
元衡只聽了半場戲,後來,竟只愣愣看著謝雲棲,沒多久臺上便唱了落幕。
他又有些後悔沒聽到後半場的劈山重逢,走回問雀宮時,卻看到那謝雲棲就在殿前等著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