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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右手提起,左手按住耳朵:「餵?說大聲點兒。說大聲點兒。說大聲點兒!我在車上,車上,剛出市區,現在去青浦。到地方……餵?」
凝神觀賞港片的乘客,無不對其高亢的嗓音面帶嫌惡之色。
本來已睡著的一個正襟危坐打著領帶的胖男子霍的驚醒,東張西望。
女子轉過頭來。枯黃的面色和未塗均勻的粉底相映成趣,幾乎泛現紫色的唇膏令人驚悚。雖則看上去只有三十不到,然而青春早逝的姿態不可掩蓋。
「你剛才說,是幾點到朱家角鎮呀?」女子看著我問。
「中午,十二點前後吧。」我戰戰兢兢地答道。
女子似乎頗為滿意地回過頭去,繼續大聲道:「十二點左右。十二點左右!聽到了?好,你到時候來接我,先幫我把吃午飯的地方準備好,我餓死了……知道啦,知道啦,拜拜。」
「猛獁一樣。」她湊著我的耳朵低聲笑道,我輕拍了一下她的頭。
「做人要厚道些。」我說,「你老了也會這樣的。」
許是說得大聲了一些,女子回過頭來望了我們一眼。我們倆人不約而同地對女子微笑了一下。
女子轉過頭去了。
她對我吐了吐舌頭,做了個鬼臉。
車廂裡閃過了一陣嗡嗡的埋怨聲後,復歸平靜。
戴領帶的胖男子繼續頭靠在抖動的玻璃窗上,企圖儘早睡去。
我眼望著車子在道路上行駛,太陽始終保持著同一高度懸掛著,雲流下緣的青灰色猶如午夜的天空。陽光一片一片的閃過她的臉兒。我輕輕拂一下她的頭髮。
「好睏。」她說。
「我也是。」我說,「昨晚都沒有睡覺嘛。」
「我睡一會兒。」她說,「你不準動。」
她將頭靠在我的肩上,合上眼睛。我調整了一下坐姿,儘可能讓自己的肩膀不至於過於疲勞。我覷一眼她的手錶:車行了大約一個小時。
我將頭靠在後座上,閉上眼睛。有節奏顫動的車座,加深了那種疲憊感。綿綿的睡意像一隻手一樣蒙向我的臉。在確認她的身體進行的微微規律性顫抖之時,我也緩慢的墜入了睡眠。
在夢中,我看到我和她一起回到了高中校園。我和她一起在草坪旁的走廊中坐著。
「那,」我說,「這就是我和小胡曾經坐過的地方。我和她在這裡把合歡樹的葉子做成標本。」
「啊。」她微笑著點頭,站起身來,沿著草坪之邊,像只小鳥一樣跳躍著行走。我看見她回了回頭,在陽光下,她的面部輪廓變成了小胡。
「是你呀!」我跳起身來,追上去時,她又一次回頭,樣子依然故我,「怎麼了。」
「沒怎麼,」我說,「你的樣子像小胡。」
她冷笑了一聲。
倏然之間,她消失了。我看見一隻貓站在草坪上,嘴裡叼著一隻蘋果。貓看了我一會兒,快步從草坪的那一端逃走了。
「喂!」我喊道,踏上草坪想去追索。
傳達室的老大爺此時卻跳了出來,揮著拳頭漲紅著臉對我喝道:「不許踐踏草坪,知道嗎?」
「是,知道。」
「知道還踩?」
那隻貓消失了。
我走回到迴廊裡,看到那裡鋪展著一個木雕,脖子上纏繞著一朵玫瑰花。
逐漸從夢境中脫離時,我感到一陣頭疼。
後腦那顫抖不已的車座已經復歸平靜。
我睜開眼睛,看到她的頭還靠在我的肩上,兀自沉睡不已。車子已經停了下來。港片依然在播放。
我看了一眼她的手錶:我睡著了大約半個小時。
我望了一眼車後,排成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