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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一晚的風很平靜,不算多蕭瑟,但空氣還是冷的,呼一口氣立刻就成了白霧。
再轉一個街口,就是鍾承明。
孟和玉沒有見過比鍾承明還固執的人。
每晚都紮根在同一盞路燈旁,等上兩三個小時,只等到自己一聲「不要」。
孟和玉不明白鍾承明為什麼要這樣自討沒趣,他也是這樣問出口的,但鍾承明只輕笑,說因為他知道有希望。
是不是做夢做得多了,連根本就不存在的希望都能輕易臆想。
連孟和玉他自己都看不清自己,到底會不會回到鍾承明身邊,鍾承明又是哪來的證據。
孟和玉一邊想著鍾承明的事,一邊轉過了這最後一個街口。拒絕的話語已在他雙唇之間成形,但已不如一開始那樣篤定。
鍾承明卻不在。
這樣說或許不對,鍾承明的車還在,但人不在。
孟和玉從後座的車玻璃望進去,也沒看見駕駛座裡有人影。
他的心跳登時丟掉一拍,而後節奏全亂,再也不能各安其分。
步速立時加快,衝到車窗旁邊朝裡確認,鍾承明原來真的不在裡面。
孟和玉的心都收不攏了,好像一起跟隨鍾承明從此消失。
直到發間落下冰涼的觸感。
孟和玉眨眨眼,抬起頭,夜空裡飄揚著一點一點的白色——或許不止是白色,而是介於現實與夢幻之間的另一種色彩。
下雪了嗎?孟和玉想,可是南城從不下雪。
他朝半空攤開掌心,碎屑般的雪末一觸碰到活物的溫度,就冰冰涼涼地化作一灘水。
冬夜萬籟俱寂,道路兩旁的商鋪皆已落下鐵閘,沒有一家燈火長明,只有路燈徹夜不熄。
這不合地利的白雪,像是這晚的透明幻象,一碰就消失,化成水,與現實兩相交融。
孟和玉看得呆了,兩隻腳都失去了方向,再也不知道該往哪裡走。
這由雪屑構成的重重夜靄,將他封鎖其中。時間失去了量感,一秒也成一萬年。
然後鍾承明出現。
從車頭下面站起來,起先也只是一道黑影,漸漸地就辨出了輪廓,而後是大致的樣式,最後就是細節的眉眼。
他從這場夜雪的深處走了出來,走到孟和玉的面前,停定,還是那低柔的聲線:
「小孟,」他說,「下雪了,開不開心?」
孟和玉雙眼裡那層層水霧,終於凝成了淚,直直地滑過臉頰。
這一整個冬天,折騰來折騰去,他內心所有的進退兩難、自我撕扯,都不敵鍾承明現在這一句「開不開心」。
鍾承明小心翼翼地撫去了孟和玉的淚水,解釋道:「制雪機一個星期前才從德國運到,因為運作時候聲音太大,我又用了幾天來改裝,所以今天才趕得及送給你,要你久等了。」
「還有要道歉的是,這不是最完美的雪。制雪機的配方是我自己調的,吹出來的雪更輕,飛得更高,但融化得也更快。小孟如果想要玩雪,可不可以再給我點時間,我需要一個室內的——」
孟和玉忽然抱住了鍾承明。
抱得很緊,用了大力氣,直至兩人分不清彼此身體的邊界。
雪還在下,濃烈的冬天氣息,道旁樹有一兩根枝椏已經枯到了頂。
「不要……」
孟和玉還是那兩個字:不要。
但這一次,他的真實語意終於完整:「你不要這樣……你這樣讓我更加離不開你了……」
鍾承明說他不放棄的原因,是因知道有希望。
希望就是,當孟和玉明知鍾承明每晚都在同一處候著他,他也沒有想過換一條路回家。
鍾承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