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埋葬了母親以後,端木玉又回到了自己的租屋裡。很長一段時間過去了,她的耳畔還回響著母親葬禮上的嗩吶聲。那聲音繚繞於耳、揮之不去,簡直攝魂掠魄。她覺得,這世界上從來沒有一種聲音如此強烈地吸引和震撼她,只要聽到那種聲音,她就會有一種靈魂出竅的感覺。黃昏的時候,她又和以前一樣,不由自主地向巷子的深處走去,去聽那個做紙紮的男人吹嗩吶。●12
男人的嗩吶聲有時吹得像鄉下葬禮上那般野性和粗獷,有時又像抽絲剝繭、紅燈映雪一般,吹得細膩溫婉、柔腸百結,彷彿一個飽經滄桑而又歷經憂患的人,在呢呢喃喃地訴說自己滿腹的心事。男人最喜歡吹的是《紅樓夢》裡面的《紅豆曲》,一遍一遍、往復迴圈。那聲音嗚嗚咽咽、瀝膽披肝,聽得端木玉情思纏綿、千轉百回。男人吹一遍,端木玉聽一遍;男人吹兩遍,端木玉聽兩遍。一個吹得物我兩忘,一個聽得浸骨入髓。端木玉覺得,男人彷彿把她捏的小泥人兒們都一個一個地吹活了過來,有了血肉和靈性。到後來,男人吹著的時候,端木玉就會情不自禁地躲在暗處偷偷地低聲吟唱:
滴不盡相思血淚拋紅豆
開不完春柳春花滿畫樓
睡不穩紗窗風雨黃昏後
忘不了新愁與舊愁
咽不下玉粒金蓴噎滿喉
照不見菱花鏡裡形容瘦
展不開的眉頭
捱不明的更漏呀
恰便似遮不住的青山隱隱
流不斷的綠水悠悠
巷子的盡頭就是郊區,那裡有一條彎彎曲曲的田間小道,每一次都是端木玉一邊沿著那小徑散步,一邊聽男人吹嗩吶。殘陽如血,照得整個世界都迷離恍惚、亦真亦幻,連男人的剪影看上去都夢一般的朦朧,只剩下渾厚的嗩吶聲驚心動魄地響徹在看不見的靈魂裡,又迴盪在無止無盡的時空中。
雖然不曾交流過一句話,但端木玉覺得,她和男人彷彿前世就認識了一般。男人的嗩吶聲讓她的靈魂無處躲藏,同時也使她洞悉了男人內心的每一個最細微的漣漪。她覺得,語言對他們來說純粹是多餘的,只需一管小小的吶嗩就足夠了。
男人的院門前有一棵很大的栗子樹,男人就坐在那慄樹下吹他的嗩吶。給人的感覺彷彿是,他在用嗩吶跟這個世界說話,每天如果不說上一段話,他的日子就會結成一串一串的死結,只有嗩吶聲能使日子裡的那些死結舒解開來,讓心事順暢地流動。男人的世界和端木玉的世界一樣,是靜默無語的。他做的紙紮屬喪葬用品,除非需要,人們能躲多遠就躲多遠,陪伴男人的便只剩下那些看似繁華實則寂寥的紙紮品了。端木玉想,如果不是用嗩吶吹出一些聲響和動靜的話,男人的心也會和自己一樣的荒蕪吧?
有一天,端木玉正在小徑上散步的時候,突然下起了雨來,於是,她便急奔到男人的小院門前,想要進去躲雨。剛到門口,她又一下子本能地站住了:自從到殯儀館工作以後,她就再也沒有主動走進過別人的家門,那小院雖然破敗,卻也是男人賴以存身的“家”,自己貿然進去躲雨,是不是太唐突了呢?於是,又退回來,站到了慄樹下。男人見她這樣,便著急地一邊用手指天,一邊疑惑不解地看著她,似乎在問:為什麼不進來躲躲呢?雨下得很大呢。
端木玉知道,他雖然是個啞巴,耳朵卻很好使,便如實地解釋說:我是在殯儀館工作的,整天和死人打交道,進去會給你帶來黴氣的。
第五章 天堂門(21)
男人聽了,急得臉色都變了,用手一件件地指著堆放在棚屋裡的紙紮品,又指指他自己,那意思好像在說:我也是侍候死人的,我的屋子裡就堆滿了死人用品,如果你介意的話,我也不勉強。
既然這樣,端木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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