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馬車四壁早在狼妖出現之時便被拍爛,此刻三人便是坐在那四面透風的馬車內,晚風漸涼,肆意灌入袖中領裡,教人覺得涼意沁入心中。
江靜安微微垂了眸,在三人相對無語了許久之後,終是“阿嚏”一聲打破寂靜。見平素便與她不對盤的言傷向自己望來,白髮男子也是轉眸平靜的看向自己,江靜安默默捂住自己心口,心中覺得甚是尷尬。
“我……我沒事,只是有些冷了。”
話音剛落,白髮男子已是脫下自己青碧長袍,遞與了她。
江靜安雖然在青。樓中生活了十五年,見慣了各種薄情糜爛男子,然而這樣髮絲盡白,氣質清冷的男子卻是第一次看到,此刻那男子竟是毫不猶豫的便脫下了自己衣衫遞給她,江靜安只覺得心中大動。
然而她來不及說聲道謝的話,言傷已是一把將那衣衫搶了過來,丟還給離久。
“她平素就愛裝樣子,自己跌入魚塘非說是我設了陷阱讓她跌進去,被丫鬟潑了一身水也說一定是我指使,天上還有偌大一個太陽便嫌天冷,要搶我手裡的湯婆子,此刻她未必就是真的冷,這樣的人你不必脫衣給她。”
“江晴安,你真是夠能挑事……”
言傷嗤笑一聲,她自然知道自己能挑事,因為她現在所扮演著的江晴安正是一個刁鑽任性的大小姐,若不挑事,便不是她了。
“江靜安,你若不裝模作樣,又怎輪得到我來挑事。”
“你……”
在救下自己的白髮男子面前,江靜安不願做出平時那樣與江晴安爭吵的事情,然而這口氣憋進心中又實在難受,正張大眼睛握緊袖子心中暗自憋悶,卻見那白髮男子低眸,拿起被甩在身上的長衫,再次遞了過來。
“你聽不懂話麼,我說了她是裝的,不需要你的衣裳!”
離久眸中深沉,聲音低沉渾厚,待她怒目而視,說完了,這才淡道:“我的衣裳,予她乃是自願,並無勉強。”
她這樣說了,言傷再無話語可說,只能瞪大眼睛看著江靜安伸手接過衣衫,披在肩上,小巧白皙的臉頰上染了淡淡一層紅暈。
言傷將臉轉到一旁,似是生氣,實則卻是在心中暗自嘆息。
離久其人,看似無情,其實不然。
離久從一顆淺褐色的種子發芽那一天,正是夕陽西下的時候,那時他什麼都不懂,只能望著山間那壯麗的一片紫紅色,“沙沙”搖晃自己幼嫩的枝芽,表達心中所受到的震撼。
與震撼同時生出的還有一絲疑問,他尚且不明白色彩豔美,光芒萬丈出現在他眼前的是為何物,夕陽已經慢慢地落下了山谷,世間慢慢地變成一片黑暗。
這黑漆漆一片,便是人世間麼?
稚嫩的枝芽似是失望般的迎風輕擺,便是在此刻,一個好聽的聲音傳入他的耳中。
“爹爹,我來接您了,您今天砍了好多柴呢!”
有男子朗然大笑:“是,山上白粉的桃花開了,我還替你編了花環,快拿去看看可還入得你的眼?”
“……爹爹討厭,故意逗我!天都黑了,黑漆漆一片什麼都看不到。”
男子笑得更是爽朗,山間都回蕩著“哈哈”大笑,他的確是故意在逗那小女孩:“今天天黑了,難道明日天就不亮了麼?”
好聽清脆的女生頓了頓,也輕輕笑了起來。
“我知道了爹爹,天黑了,總有再亮起來的時候。”
離久看著高大樵夫牽著那小女孩一路笑著離去,心中明白了他出生以來的第一件事。
天黑了,總有再亮的時候。
他也記住了他出生以來聽到的第一個人的聲音,以及那聲音主人的樣子。
粗布裙子,小巧的臉,天真動人的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