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寧二子從當國民黨的兵那天起，他發咒賭願地說：吃屎喝尿也不當兵，世上什麼事不是人幹的呢？可是從他一踏進第一班，一股子沒經過的親熱氣就吸住了他。為什麼呢？他吃不透。

集合哨子吹了。戰士們跑出去，方方整整地站了一片。

寧金山，從人縫裡擠出來，搭拉著腦袋，誰也不看，蹲在土臺子旁邊。他讓遊擊隊送回部隊以後，團政治處保衛股把他審查了一番，認為沒有別的問題。他開小差的事，還沒處理。今天第一連開歡迎新戰士大會，政治處讓他來旁聽，受教育。

寧二子看見大夥都瞅寧金山，有些人還低聲議論什麼。他倒抽了一口冷氣。因為他記起國民黨隊伍槍斃逃兵的慘狀。那逃兵臉上流血，五花大綁……寧二子心裡撲通撲通跳起來！大夥兒正放開嗓子唱歌，指導員王成德走上臺，手一壓，全場鴉雀無聲。他說：&ldo;今天，咱們開會，一來是歡迎新戰士；二來新老戰士互相自我介紹，大夥認識一下。同志們，我先來介紹一下我們連隊。&rdo;他指著那許多紅色小旗，說：&ldo;咱們連隊的光榮，都寫在這些小旗旗上面的。你們看！&rdo;大家看著一面紅旗。那紅旗因為雨淋日頭曬，褪成黃色了。那黃顏色上還有幾片巴掌大的黑跡。

&ldo;同志們，這旗上寫的七個字是：&l;第一連英勇頑強&r;。旗上那一片一片的黑跡是血，是咱們連長的血。連長周大勇同志，是咱們縱隊有名的戰鬥英雄，一九四六年八月他打上這紅旗率領戰士們攻敵人碉堡的時候負傷的。&rdo;他講了那次戰鬥，講了那次戰鬥中，周大勇怎樣捂住冒血的傷口，率領同志們把這面紅旗插上敵人陣地。

王指導員把十幾面旗幟，簡單地介紹了一番，說：&ldo;現在老戰士先一個挨著一個介紹自己吧。&rdo;

李江國踥/oo地站起來，說：&ldo;報告！要論老戰士，那咱們連隊裡就數周連長最老。你們沒聽見旅首長常說&l;年青的老革命&r;嘛？還是讓連長先講他的身世根底吧！&rdo;

戰士們嘩嘩地鼓掌，真像機關槍連發。

周大勇笑盈盈地站起來，望了一下戰士們。老戰士們覺得連長看見了他們每個人的臉膛、眼睛。他們，樂得揚動眉毛，互相擠靠著。

新來的戰士們，都伸長脖子看連長。連長可最關緊要，全連人的命都在他手裡扼著哩！寧二子把連長打量了一陣。他想：好一個精幹利索的人啊！可是連長是不是隨便揍人？他要揍人啊，那可吃不消！

周大勇走到土臺跟前，臉色嚴厲，眉頭擰成一股繩子。他說：&ldo;新來的同志們，咱們連的人，不是工人就是農民。舊社會，咱們忍飢受餓，捱打受氣，在火坑裡過日月！&rdo;

新戰士眼睛一眨也不眨地望著連長。這陣，說他們在聽連長講話，還不如說他們在看連長的模樣，捉摸連長的脾性。

&ldo;拿我來說，家裡的人都叫反革命殺光了！我小小的就到咱們部隊。同志們，沒有共產黨就沒有我；沒有人民軍隊也沒有我。&rdo;

過去的種種經歷，閃上週大勇的腦子。他二十四年的歲月，有一半是在北方度過的。他在北方的千山萬嶺中，說不定多少次，頂著長城外吹來的風沙，望著星星，想起湖南的家鄉，聞到那裡的稻香味啊！那水多樹稠的鄉村，肥沃的稻田，茂密的竹林，那是他出生的地方。那裡有他孩童時期熟識的景物，跟形成他最初認識人生的種種事情。

周大勇思量著，怎樣讓新戰士們從自己身上認識中國工人農民應該走的路子。他的家鄉，他身世中那辛酸悲苦的一段生活，又活生生地映在眼前。

一九三六年三月開初，一支工農紅軍在湖南靠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