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瑞秋發現遺址的燈光依然亮著。物理學小組說正是裝車的好時節。她同他們聊了一會兒,等到他們驅車離開,她喝了一杯咖啡,然後帶上揹包走了二十五分鐘,進入了獅身人面像的地下室。
對於修建墓群的人物和原因,瑞秋已經不止一百次感到好奇。因為逆熵場的作用,追溯建築材料的歷史毫無意義。只有透過對峽谷的侵蝕以及周遭環境的其他特點的分析,能夠推斷出墓群已經至少有五十萬年的歷史。感覺上,修造光陰冢的建築師應該屬於人類的一支,儘管整座建築中,除了總體規模以外得不出任何證據。當然從獅身人面像裡的走道上也得不出什麼結論:它們中的一些形態和大小都完全符合人類標準,但沿著它走過幾米後,這同一條走廊就可能縮小成一個管道,跟下水道一樣的大小,然後又變形成一個比自然洞穴還要大的地方,怪石嶙峋。門口通常呈矩形,也有很多是三角形、梯形乃至十邊形,不過將它們稱作門口也有些牽強,因為穿過它們也並不能到達任何屋室。
還剩下最後二十米時,瑞秋將揹包滑到頭上,沿一條陡直的斜坡朝下爬去。熒光球的冷光在岩石和她的肌膚上映出一片慘淡而缺乏生氣的幽藍。她終於到達了“地下室”,那裡看起來就像人類混亂散發著臭味的避難所。幾把摺疊式座椅填滿了這個小空間的中心,而探測器、示波器,還有其他一些隨身用具沿著靠在北牆的狹窄工作臺擺成一排。對面鋸木架上的一塊板材上放著咖啡杯、一個棋盤、一塊吃了一半的油炸圈餅,兩本平裝書、還有一個穿著草裙的塑膠玩具,有點像是狗。
瑞秋走了進去,將咖啡加熱器放到玩具旁邊,然後檢查了宇宙射線探測器。資料看起來沒有變化:沒有發現隱匿的房間或走道,只有幾個躲過了深層雷達的壁龕。到早上美利歐和思德藩將會啟用深度探針,植入成像單纖維,進行空氣取樣,然後運用微操作器進行深度挖掘。迄今為止探測過的十多個壁龕都沒發現什麼有價值的東西。於是營地裡流傳起一個玩笑,下一個跟拳頭差不多大的洞裡,將會藏有微型石棺、小型骨灰盒、袖珍木乃伊,或者——就像美利歐說的——“巴掌大的圖坦卡蒙①”。
出於習慣,瑞秋在她的通訊志上試了試通訊連結。沒有反應。四十米厚的石頭遮蔽了訊號。他們曾經討論過是否從地穴接出一條電話線到地表,但一來這個問題還沒到火燒眉毛的程度,二來他們的研究工作很快就要結束了。瑞秋調整了通訊志上的輸入頻道,監視檢測儀資料,然後重新坐下準備度過這個冗長寂寥的夜晚。
關於舊地法老有一個迷人的傳說——是基奧普斯①吧?——準備修建他的大型金字塔,同意讓自己的墓室深埋在金字塔下方的中心,但從此他開始長年經受失眠的困擾,思量著那些即將永遠懸在他頭上的數噸重巨石,陷入一陣幽閉恐懼。最終法老下旨將墓室重新定位在距離大金字塔三分之二路程的地方。完全不合禮數。瑞秋能夠理解國王的處境。她祝願——不管他在哪裡——能夠安息。
凌晨兩點十五分——瑞秋幾乎都要睡著的時候——她的通訊志唧唧叫了起來,探測器也發出尖叫,她騰地跳了起來。感測器顯示,獅身人面像裡突然間冒出了十多間新房間,有些甚至比整個建築物的體積還要大。瑞秋飛快敲擊著顯示屏,密切觀測著空氣中所顯示出的迷離模型,它們正不斷變化著。廊道的圖表互相盤繞扭曲,就像旋轉的莫比斯環②。外部感測器顯示上層建築同樣扭曲變形,像風中的化纖折曲帶——也像翅膀。
瑞秋知道那是出現了某種多重故障,在她重校儀器的過程中,也沒忘透過語音將資料和自己的想法輸入通訊志。然後,好幾件事一起發生了。
她聽見頭頂上走廊傳來緩慢而沉重的腳步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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