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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一次,她沒有再迴避。只是咬緊了唇,鬼使神差般往前走,一直走到他下巴底下,抬頭,正對上他的胸膛。
她曾經想過,她如果能是流經他身軀的一滴水珠,該有多好。
可恨的是,時至今日,在知道了他的一切之後,她竟然還是這樣無恥地希望著。
水珠裡混雜了鮮血的味道,令她感到些微暈眩。她不敢碰他,他更不敢碰她,兩人就這樣僵持著,太陽攀著光禿禿的樹枝懶洋洋打了個哈欠。
在這樣的地方,被這樣的日光所照耀著,好像之前發生的所有血腥都無所謂了。
他的喉結微微一動,她眼前一眩,連忙低下頭,自懷中掏出一個小小包裹,走到他的背後去。乍一看到他的傷口,她便倒吸一口涼氣。
他微側首:「無事的,養幾日便好。」
她沒有說話,只拿下巴指了指水潭邊的一塊大石。他走過去坐下,片刻,便感覺到一隻柔嫩的手敷著香滑的藥膏在他肩胛上游移。
他的喉頭一緊。傷口在此時突然如火如荼地發作起來,疼痛,伴隨著曖昧的汗水,滲進他的經脈血液中去。她的手很軟,她的動作很輕,可是她的呼吸卻很燙,傾吐在他的脊背,一陣麻,一陣癢,像火中漸漸燒焦的薪柴,跳躍出壓抑的火星子。
痛的更痛,不痛的也痛起來。
阿苦將他肩上傷口敷好,面無表情地道:「我去找些藥草,你不要動。」
未殊巴巴地望著她,點了點頭,一句話都說不出了。
阿苦在山林裡亂走了大半天,找來一些止血的藥,心裡是不痛快的,也就不想回去。重重疊疊的乾枯的枝椏上面,是慘澹的天,風日蕭涼,世事蕭涼。
不知道小葫蘆怎樣了。
她是不是已經死了?
想到一個「死」字,她驀地打了個寒戰。
小葫蘆御前行刺,會牽連多少人?小王爺?莫先生?還有……還有我娘,她也會出事嗎?
不管怎樣,託師父的福,我竟然也見過那麼多的死人了。
阿苦將藥草連著泥土兜進裙擺,百無聊賴地想。
回到那一汪水潭邊,師父還保持著一個時辰前的僵硬坐姿,目光一瞬也不瞬地盯著她。她忍不住撲哧一笑,暈生雙頰,未殊便呆住了。
「來生火吧。」她低聲催促。他連忙跟過來,看她將柴火攏作一堆,拿火刀火石劈了兩下,沒燃,伸手道:「我來吧。」
阿苦很自然地交給了他,彷彿還如從前一樣全心全意地信賴他。他眼簾微掩,修長的手指間火芒一閃,剎那丟入柴堆。阿苦知道他頗有些在外的經驗,轉過頭不再看他,自去藥囊裡挑挑揀揀,又歪著腦袋想了想,目光落在了未殊身邊的那根鐵扦上。
那鐵扦上的鮮血已經凝固,可阿苦看見了它,還是忍不住朝一旁乾嘔起來。
未殊嚇了一跳,想問她怎麼了,深邃的眸光凝了她半晌,卻終究沒有發話。
在她的眼中,自己與那一根血肉淋漓的鐵扦子,有什麼差別?
阿苦終於臉色慘白地轉回頭,將那鐵扦往水中去搗了搗,在枯草地上擦了擦,便串起一些草藥在火上炙烤。只烤了半刻,便又取下來,將草木碎渣小心兜住了,低著頭道:「背過去。」
未殊看不見她的表情,道:「你可以先休息……」
「背過去。」
他轉過身。她將滾燙的草藥毫不溫柔地拍在他背上的傷口,刺啦一聲,他的肌膚立刻開裂。他皺了皺眉,沒有說話。
「疼不疼?」他聽見她沒有溫度的聲音。
是從何時起,他的溫暖的阿苦竟然失去了溫度?
「……不疼。」
「哦。」她說,又是惡狠狠地一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