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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有。我曾經埋怨過我的父親,埋怨過自己的出身。」小寶與他一樣,自出生便帶著難以擺脫的原罪,他給得起小寶不虞匱乏的物質生活,給得起他所有的呵護,但他阻擋不了外界的風風雨雨,來傷害他的孩子。
趙知禮想了想,「你知道,國二打完那場架,我在想什麼嗎?我想了很久,想明白了件事——觀子而知其父,如果討厭別人用輕蔑口吻羞辱我家的長輩,說這就是趙之寒能教出來的貨色!那就得自己讓他們心服口服,改說:不愧是趙之寒教來的,要讓他們閉上嘴,靠的從來就不是拳頭。」
他後來轉了念,用另種方式,去看待這些聲音。
正如某一年,他人在國外培訓,無法陪伴度過的父親節,遠渡重洋寄到對方手中的卡片,裡頭一句——「成為你的驕傲」,是那一年他能給的父親節禮物。
「你做到了。」小寶讓他,在親職教養上,交出了一張無懈可擊的成績單,所有人,無不贊他教出個品德出眾的國家棟樑,然而事實上——
「我並沒有教你什麼,也不曾要求過你,該做什麼、不該做什麼。」一直到今天,他依然認為,自己不會教育孩子,指引不了孩子太光明正向的人生路,這一切都是小寶自己的決定,是他讓自己決定要變成這樣的人。
「你不會告訴我該做什麼,但你會告訴我是非與黑白,清清楚楚讓我明白該承擔的後果,然後讓我自己決定該走哪一條。」而他自認,承擔不起選擇了錯路後,讓叔失望難過的後果,從四歲那一年,他決定勇敢承認錯誤,向小胖道歉後,他就知道,走對的路,叔叔會開心。
他所有的是非觀,都是叔叔給的,要說這樣的趙知禮是他教育出來的,半點也不為過。
沒有趙之寒,不會有現在這個趙知禮。
「是嗎?」小寶是這樣想的?
「我其實真的不介意你當個敗家子,反正我這輩子,也沒孝順過你爺爺一天。」若真有天理果報這回事,被忤逆個幾句也是剛好而已,他甚至在心裡模擬過,哪天被嗆「你又不是我爸爸,憑什麼管我」時,該如何應對。
他從來都沒想過、也不敢奢望,能得到一個敬他、重他,溫暖又貼心的好孩子,對他不曾有過一句怨言,一心只想著榮耀他、不教他蒙羞。
「不要再講敗家這件事了啦!」小時候常聽叔叔掛在嘴邊講,以為那是叔叔對他的期許,害他一度立志要當敗家子。
「無所謂。這一切我難道還能帶走嗎?終歸是要留給你的,你怎麼用都好。」拼搏了太半生,為的是給家人更多的保障,他只慶幸,不是以他最害怕的方式去耗盡資產,還能夠敗家,他甚至認為是種最低限度的幸福。「到時候,只要在你媽身邊留個位置給我,身外之物什麼的不必太費心,讓那箱物品陪我入土,這樣就夠了。」
人的一生,最終不就是這方寸之地?身邊有她,有滿滿的回憶,足矣。
他在交代遺言。趙知禮聽懂了。
他們從不避談身後事,這一日早晚是要來的,有些話早早交代清楚,也免得小輩們慌了手腳。
「嗯,我都記住了。」上一回說起這事,是在母親入院時,都十年前的事了,叔是怕他忘了嗎?
他們後來又聊了許多往事,就像從前那樣,年幼時,拎著一件小被單去蹭睡,叔叔一次都不曾把他丟出房外,長大後,在外頭壓力大,改拎兩手啤酒前去徹夜談心,一窩就是一整夜,像是回到過去,一開聊就停不下來。
從出生聊到結婚,從涼亭聊到餐廳,吃完飯,泡上一壺茶,繼續聊。
他抱怨,自己沒有什麼不能對叔叔說的,叔叔卻瞞了他許多事,不公平。
「對了,還有一件事啊,我一直不敢問你——小舞阿姨是不是暗戀過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