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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楠忽然想起,宋滄說過,穆旦這首詩他也非常喜歡。
「……
在曠野上,在無邊的肅殺裡,
誰知道暖風和花草飄向何方,
殘酷的春天使它們伸展又伸展,
用了碧潔的泉水和崇高的陽光,
挽來絕望的彩色和無助的夭亡。
……」
四四拍的鼓點急促有力,鍾暘聲線低沉,宋滄則清亮許多。鏡頭的中心人物是鍾暘,路楠的目光卻一直鎖在宋滄身上,她根本無法移開視線。
宋滄披著長發,眉眼低垂,撥動貝斯的琴絃。黃與紅的燈光油彩一樣塗抹在他年輕的臉上,他的目光掠過高宴的鏡頭,很快看向遠空。那介乎於少年與青年的嗓音,沒有被菸草侵蝕,沒有被歲月磨潤,越來越高的歌聲疏朗自在,剎那間讓路楠想起高宴鏡頭裡無邊無垠的天空和原野。
唱到最後,鍾暘的聲音已經上不去了,他笑著看宋滄彈奏。最後的間奏結束,麥克風裡傳出宋滄低沉的喘息。他像吟誦,也像歌唱,聲音草葉一般輕疏地搖動:「當曠野上掠過誘惑的歌聲,仁慈的死神,請給我寧靜。」
人群裡三三兩兩地有人鼓掌,漸漸越來越熱烈。宋滄和鍾暘緊緊擁抱在一起,朱杉瘋狂地敲打架子鼓,用一種歇斯底里的力道。
「你聽他唱過這首歌嗎?」高宴問。
江一彤搖搖頭。何止是這首歌,片子裡的鐘暘於她而言是完全陌生的。她記憶中的鐘暘健康、熱情,體格強壯,難以被困厄打倒。這趟旅程中他急劇地消瘦,情緒惡劣,常常跟其他人吵架。朋友們安慰他,輕拍他瘦削的肩膀和背脊。他努力吃藥,努力吃飯,努力蹬車子,他如此努力地,比任何人都暢快地活著。
與樂隊告別,他們在拉薩找了個店子吃東西。鍾暘就著酒把藥片送進嘴巴里,他要用手頂著自己的側腹,很久才抬起頭。他們聊一路的見聞,聊過往,說著說著高宴抖了抖鏡頭:「沒電了,我換個電池。」
電池換完,鏡頭再度開啟,鍾暘正盯著他。
「這個記錄不能讓一彤看到。」他對著鏡頭說,「誰讓她看到,我變成鬼也要回來找他麻煩。」
高宴:「遠隔重洋,片子我和宋滄保管,她哪兒能看到?」
宋滄卻說:「看到又怎麼樣?你們都已經分手了。」
鍾暘:「不行,她會哭的。」
桌邊短暫的沉寂,宋滄笑了笑:「你這個情種。」
鍾暘伸手把鏡頭推開,高宴舉著dv躲避:「管她的呢!她都跑那麼遠了,哭又怎麼樣?已經跟你沒任何關係了。」
深陷眼窩的眼睛在鏡頭裡出奇的大,鍾暘難掩病容。但他仍舊堅持:「她如果一直惦記著我,是沒辦法往前走的。」
江一彤捂著臉,已經無法再看下去。
高宴冷靜得近乎冷酷,他快進一段,鏡頭裡出現了躺在病床上的鐘暘。他已經非常虛弱,瘦得皮包骨頭,白色被子下的腹部卻隆起。他在口述遺囑。
「……我股票還有五萬,套牢了,朱杉,這是帳戶和密碼,你取出來,把果凍醫院重新裝修,好好幹。」他說一句就停一會兒,很慢,很清晰,「還有故我堂。我家裡沒人懂得經營,他們會捨棄故我堂。所以我把它給你。」
他的目光從朱杉轉到宋滄臉上。宋滄立刻搖頭:「我不要。」
鍾暘:「名字別改,就當記住我。店裡其他佈置你隨便決定,如果可以,最好也不要改,我設計了很久。」
宋滄:「鍾暘,我知道這樣很對不起你,但我喜歡到處走,我是沒辦法穩定下來的人。你給我一個店鋪……」
鍾暘枯瘦的手從被下探出,握住宋滄手腕。宋滄說不出話了,低頭看看那隻筋骨畢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