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頁(第1/2 頁)
林如暉曾告訴她,皇帝躺在正殿深處。
「殿下,那是您的父皇,您該去看看他。」那年她趴在圍牆上,低聲慫恿福紈。
福紈鼓起勇氣獨自走進陰森森的大殿,輕聲喚那簾後模糊的人影,卻沒有得到回應。養心殿常有宮人看守,萬一被抓到還要挨板子,漸漸她也很少去了。
請安……不知女帝葫蘆裡賣的是什麼藥。
她「哦」了一聲,隨口道:「楚侍中呢,怎麼不是她來?」
小宮女神色有些慌亂,細聲細氣地回說,陛下不知怎的就惱了侍中大人,這幾日都罰她閉門在家呢。再問細節,她支支吾吾,也說不出個所以然。
繞過一處假山佈景,兩人終於到了養心殿後門。
漆門緩緩開啟。小宮女停在原地,福了一福,示意她獨自進去。
福紈將信將疑地跨過門檻,迎上了一位陌生的嬤嬤。嬤嬤似乎等了許久,見她來了,舉起手中長長黑布條,打手勢讓她轉過身去。
福紈皺眉:「你是什麼人?」
嬤嬤指了指自己的喉嚨,搖搖頭。福紈定睛看去,只見她面板褶皺處,橫亙著一道淺粉色的疤。
竟是……被人開喉除去了聲帶?
黑布繞了幾圈,奪去視線。她緊張地嚥了口唾沫。
福紈:「你……要帶孤何處?」
自然是沒有答案的。
嬤嬤雞爪似的手從後方緊緊攥住她的手肘,引她慢慢往庭院深處走去。
路很長,她甚至疑心對方為了混淆自己,特地在院中多轉了幾圈。不知過了多久,鼻端終於嗅到了熟悉的藥味。
身後的力道一鬆。
福紈獨自站在原地,呆了片刻,試探著道:「有人麼?」
沒有回答。
她稍作猶豫,抬手扯下了黑布。
大殿密不透光,也沒有風,四面的窗全被氈墊給塞了個嚴實。方桌的角落幽幽亮著幾盞燈,她借幽暗燈光抬頭看去,只見屋頂懸了塊「中正仁和」匾額,下方另有兩方小一些的宣紙,被雕花擋住了,看不清文字。
破敗,陳舊,濃重的壓抑感撲面而來,幾乎令人呼吸一窒。
忽然,一陣飄忽的哼唱聲,自左手內殿悠悠傳來。
福紈屏住呼吸,心跳猛地加快了。她微彎下腰,往旁邊挪了幾步,一重又一重幔帳阻礙了她的視線,只隱約能望見宮室深處透著些光亮。
是誰?誰在唱歌。
歌聲斷斷續續,可見唱曲兒的人十分漫不經心。福紈皺眉聽了片刻,大約是首戲曲,起調很高,唱到吊不上去的高音,便會停個一兩拍,叫人聽了很難受。
她蹲了一會兒,終於聽出了一句「宵同夢,曉同妝,鏡裡花容並蒂芳……」(1)
那人頓了頓,方才繼續往下哼,轉調有一絲哀婉。
「……深閨步步相隨唱,也是夫妻樣。」
福紈驀地站起身,蹲太久腿有點麻,身子一歪磕上了桌沿。
歌聲戛然而止。
室內靜得可怕,她幾乎能聽見自己如雷的心跳聲,冷汗順著脊背慢慢淌下來。
這大殿古怪得很,窗戶嚴絲合縫地關著,剛才進來的門也已封死。回頭路是指望不上了,想要出去,大約只能慢慢往前走。
但是,若往前走……或許會撞上那唱歌的玩意兒——不知道是人是鬼。
總不能一輩子都困在這裡。福紈給自己壯了膽,拿過一盞油燈擋在眼前,一步一蹭,撩開第一重帷幕,一腳踏進了裡間。
越往裡走,鼻端繚繞的藥味便越濃烈。
掀開第三層帳幕,腐臭燻得她整個人往後退了一步,她喉間儘是苦味,整個人好似浸泡在一缸藥汁裡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