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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卡車轟轟地上路了。兩匹馬兒嘶鳴著貼著卡車急速奔跑起來。幾乎與汽車保持著平行。鬃毛和馬尾在賓士的時候拉成了飛揚的直線。細長的腿交錯著跨著步子,像是扇動的羽翼。馬兒與卡車一瞬間並列而行。然而卡車越開越快,馬兒漸漸落下了距離,接著越來越遠,越來越遠。等他再回頭看的時候,只剩兩匹馬兒孤零零地站在悠揚延伸的細長路面上,悵然若失地望著卡車離去的方向。像是可憐的孤兒。襯著蒼藍的天色,看得讓人心下戚然。
暮色的降臨使天空的藍色逐漸變深。雲層再次出現像日出那樣綺麗的色彩。這瀰漫了落日餘輝的蒼穹,像極了幽藍的深深海底,長滿簇簇絢麗的珊瑚。
簡生坐在司機的旁邊。辛和與卡桑坐在後面,辛和不太舒服。安安靜靜地縮在座位上。在車上,小夥子漫長枯燥的駕駛因為有了乘客而出現轉機。他興致高昂地與要與簡生展開聊天。他說,你們跑那麼遠的地方來幹啥。這裡窮得連空氣都沒有,可不能跟你們城裡比啊。簡生呵呵地笑著,沒有回答。
他已經被高原反應折騰得生不如死。不斷加重的耳鳴,伴著引擎的聲音,什麼都聽不清楚。暈車一樣感覺陣陣噁心。簡生知道自己必須努力堅持。
他身體靠在座位上,疲倦地閉上了眼睛。行駛依舊繼續。他慢慢感覺看到記憶。
7
十八歲。母親離開,他病了一場。康復之後,和淮一起從北方鄉下回來,離次年的專業考季還有半年時間。再次找到那個教授,打算重新開始準備報考美院。他學校功課拖欠太多,必須努力追趕,於是白天在學校裡面上課,晚自習卻就要趕回來在教授那裡和一群孩子畫畫。週末的時候從學校上完補課回來,就匆匆又趕回教授的畫室。而學校裡面的課業越來越緊,他在過去耽誤太多時間,現在只感到吃力。
在學校的時候,因為晚上不能上晚自習,所以課間和中午都伏在桌上做題。午休的時候草草在學校門口的小飯館吃一點便飯,便回到空無一人的教室裡面看書自習。從母親去世那年暗淡的冬天到第二年的夏天,生活便一直是這般緊湊和刻板。
他總是能夠記得,淮在他復讀的那年,是如何耐心而沉默地陪伴他。照顧無微不至。每天夜晚從教授的畫室裡面回來,已經是十一點。只要淮有空,都會去接他。他們從美院的東門走到西門,夜色沉沉。白日裡被城市的日光和雨水撫摸得鮮綠耀眼的植物,此刻卻暗淡地在昏黃的路燈燈光之中微微隨風搖擺,像是某些遺忘中的身影。
少年走在淮的後面,腳步拖沓。一天之中,唯有此刻是最美。
他聽見走在前面的淮問他,累不累?回去之後早點休息。我給你熱了一杯牛奶放在廚房,回去喝了它。
他忽然心緒激動,只覺得自己活在一個人的無償的恩慈裡,溺水一般窒息。他就這麼上前,從後面擁抱淮。他們是忐忑而鎮定的。淮聽見少年微微哽咽的聲音。他叫她,淮。卻再無其他言語。廣玉蘭又在濃烈地綻放,花朵大朵潔白。
夜裡他時不時夢見淮與母親。
夢見他與淮一起乘坐一輛陳舊的空蕩蕩的公車,緩緩深入某處蓊鬱潮濕的森林。青色的藤蔓在窗邊搖晃,滴著甘甜的露水。陽光都變成綠色的,呈柱狀射入幽暗的車廂。青玉一般冰涼的風微微撩起淮耳鬢的髮絲。
他在淮的身邊滿足而感懷地微笑起來。然而再次轉過頭的時候,淮就已經消失了。如同一次預謀的離別,他孤身一人坐在幽暗的車廂,張皇失措。
不久車子便停了下來,車門開啟,一個聲音在翁蓊鬱鬱的叢林中呼喚她:簡生,來,跟我走。簡生。
他不自覺地緩緩起身下車,跟隨那個虛無的聲音深入無邊的青翠。漸漸的,他看到母親站在路的盡頭向他招手。那姿勢彷彿是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