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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妻子同房。這裡是你的房間,你以後住在這兒。女廁所在西面一樓的角落,不過你今天最好不要洗澡。
末了,他轉身又補上一句,明天去參加我第二個妻子的火葬。她生病很久,我沒來得及趕回來。前幾天剛好去世。
卡桑瞠目結舌地愣在那裡,看著他面無表情地說完這些話,然後轉身離開。
迦南從來就沒有告訴過她,此次回來,是因為妻子病重已久,母親催他回來見最後一面。尼泊爾男人在特殊社會背景中形成的自私和無情已經成為一種傳統性格,她這時才得以領會。
她將行李拿出來一件件擺好,結果發現這個房間連一個櫃子都沒有,除了一張床,和牆角的一隻茶几一樣的條案,空空如也。她只好將衣服疊好,重新放進箱子。
躺下來,床上陌生的味道令人印象深刻。這種強烈的生分和落寞,表明這依舊不可能是她的家。家的記憶還停留在童年時代。那頂黑帳篷裡的煮茶的微火,以及細微的燃燒聲響,伴隨著端坐在卡墊上的爺爺的絮語,是自己童年時對於世間全部溫暖的概括和想像。一個人的家,可以破舊,可以清貧,但是絕對沒有生分。她便是站在黑帳篷的門口,從撩開的氈片窺看整個世間,並不急於踏進。即使面臨親人一再離去,她依舊可以不動聲色地躲在家的堡壘,彷彿他們還會回來。
而離開了那樣的家之後,開始面對一次次的輾轉流離。她被帶走,住進日朗家的大帳篷,住進簡生和辛和的家,葉藍的家。學校的宿舍。迦南在北京的家。在香港的家。然後是這裡。
除了留下來等待下一次離開,這些家沒有太多別的意義。
人言,經歷讓人堅強成熟。然而事實上,人並非是變得堅強成熟,而是一種鈍重和順受。在此背後,人往往反而是越來越軟弱。內心深處越來越想能夠有一個停留,尋一個安慰。畢竟,既然邁進了這盛大的世間,一切就已經成為沒有辦法改變的事實。
後路已經沒有,所以不得不選擇往前。
那個夜晚,她只覺得累。衣服未脫,躺在床的一側就不知不覺睡過去。凌晨的時候被凍醒,把被子拖出來蓋在身上,繼續沉睡。
次日清晨,一個長輩一樣的女子來到她的房間,敲開門,用藏語對她說,姑娘,請起床。
卡桑睜開眼睛,看到一張純正的藏族人的面孔。那種唯獨只有高原的日光才能留下的紫紅,永遠都是將血脈寫在臉上的標記。她猜想這是迦南的親生母親。
女子看她的眼神之中充滿憐憫,沒有多餘的話,端著一碗粥走進來,把碗放在她房間的條案上。然後她站在門邊一直靜靜看著卡桑從床上起來,疊好被子。
姑娘,迦南的妻子去世,火葬就在今天。請你一起來。她語氣之平靜,彷彿只是給一個即將出遠門的親人踐行。
清晨的老城籠罩在霧靄之中,枕著喜瑪拉雅的腰肩沉睡一夜的國度漸漸甦醒。街邊店鋪漸次開門,店主緩慢而悠然地反覆打掃門面,在地上灑開清水。神廟裡昔日的婆羅門僧侶撥開庭院的門,執掌著明燈點亮神的面孔。
霧散去。她跟在人群的最後。男人們扛著擔架,擔架上被黃色的織物裹起來的屍體,像是飄過眾人頭頂一樣,沿著巴格馬迪河詭異地向前移動。卡桑記不得走了多久,街道上穿梭來往的人已經越來越多,摩托車和三輪車貼著你的腿有驚無險地飛快溜過去。有的人彷彿只是從床上來到大街上睡覺,和那些流浪狗一樣四仰八叉地躺在石階上。店鋪裡坐著無所事事閒談喝酒的男人,穿著中國產的冒牌運動鞋奔跑在巷子裡的男孩,手裡捏著沙包。老婦盤腿坐在自家的門廊前面擇菜,姿態端然彷彿是頌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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