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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思想都視為不可思議。他們生就一雙狡黠的眼睛,一個不堪一擊的下巴頦,他們雖無害人之心,卻一個個俗不可耐、褊狹猥劣。他們的幽默感既低階又滑稽可笑。有時候,菲利普發覺自己眼睛望著他們,可心裡在思量著他們究竟跟何種動物相似(他極力不讓自己作這樣的聯想,因為要不多久他就會入迷而無法擺脫),他發覺他們彷彿是一群群綿羊、馬匹、狐狸和山羊。一想到人類,他心裡充滿了厭惡。
然而,不一會兒,房間裡的氣氛強烈地感染著他,使他的心情漸漸平靜下來了。他心猿意馬地瀏覽著房間裡的一排排墓石。這些墓石均出自公元前四、五世紀雅典石匠的手藝。它們雖平淡無奇,並非天才之作,但是無不閃爍著古樸風雅的雅典精神。隨著歲月的流逝,一塊塊墓石的稜角磨平了,都呈蜂蜜一般的顏色,使人不由得想起了海米塔斯山上的蜜蜂。有些墓石雕成一個人赤身裸體地坐在椅子上的形象;有的描繪生命垂危的人向鍾愛他的人們訣別的悲壯場面;還有的是刻畫行將就木的人緊緊抓住活在人世間的人的手的情景。圖畫淳樸,惟其淳樸,顯得格外動人心絃。朋友之間、母子之間的生離死別,何等地悲壯!而逝者的剋制使得生者內心的悲哀變得越發深沉。唉!那是很久很久以前的事兒了,打那以後,滄海桑田,不知過去了多少個世紀!兩千年來,那些痛悼死者的人們也跟被哀悼者一樣變成了一杯黃土。然而,那種悲哀卻至今還在人間,眼下菲利普就感到不勝哀慼。他心中油然生起一股憐憫之情,不禁連連唱嘆道:
〃可憐的人兒!可憐的人兒啊!〃
菲利普突然想起那些張口呆看的遊覽觀光者,那些手捧旅遊指南、大腹便便的異國客,以及那些為滿足不足掛齒的慾念和俗不可耐的愛好而蜂擁擠人商店的平庸之輩,他們都是人,最終都不免一死。他們也有所愛,但是,終究都得同他們心愛的人永世分離,兒子要同母親訣別,妻子要同丈夫永別,說不定他們生死別離的場面將更為悽慘,因為他們一輩子都過的是醜惡的、下賤的日子。他們連究竟是什麼給世界帶來美這一點都一無所知。一塊漂亮的墓石上刻著兩個年輕人手攜手的淺浮雕像,那恬淡的線條,樸實的畫面,都令人感到那位雕刻家是帶著一種真誠的情感從事創作的。這幅淺浮雕像,並不是為友誼而是為世界賜予人類又一件珍品這件事而豎立的一座豐碑。菲利普目不轉睛地仰望著雕像,這當兒,他感覺自己的眼眶滲出了淚水。他想起了海沃德。他們倆初次相遇時,他對海沃德懷有熱切的欽佩之情,可後來心中的偶像幻滅了,接著就是互相冷淡,最後只有習慣與舊日情誼才把他們維繫在一起。這一幕幕往事一一掠過菲利普的腦際。生活中就有這樣的事:你接連數月每天都碰見一個人,於是你同他的關係便十分親密起來,你當時甚至會想沒有了這個人還不知怎麼生活呢。隨後兩人分離了,但一切仍按先前的格局進行著。你原先認為一刻也離不開的夥伴,此時卻變得可有可無,日復一日,久而久之,你甚至連想都不想他了。菲利普回想起早先在海德爾堡的日子。那會兒海沃德完全有能力於出一番轟轟烈烈的事業來,對未來懷有滿腔激情,可後來隨著時光的流逝,他不知怎麼的卻一事無成,最後竟自暴自棄,心甘情願地成了一名敗北者。現在他死了。他活得毫無意義,死得毫無價值。他極不光彩地死於一種愚昧的病症,直到生命終止時,還是功不成,名不就,一事無成,彷彿世上從來就沒有過他這個人似的。
菲利普一個勁兒地問著自己:人活著究竟有什麼意義?世間萬物,一切皆空。拿克朗肖來說,情況何嘗不是如此。他活著,不過是個碌碌之輩,無聲無息;他一死,就被人忘得一乾二淨。他餘下的那幾本詩集只是擺在舊書攤上出售。他的一生似乎只是提供個機會給人寫篇評論文章,除此之外,就別無意義。於是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