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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總覺得自己像是遇見了一隻不好伺候的貓,那種既金貴又漂亮、看起來總不太高興的小貓。很小的時候他家裡養過一隻,在家門口撿到的,這也不吃那也不吃,照顧得不周到了就自己藏起來生悶氣,毛絨絨的大尾巴從窗簾後面露出來,不耐煩地擺來擺去。
後來才知道是生了腸胃病,吃尋常的貓糧罐頭都難受——可惜等到去醫院檢查出來的時候,它已經病得很嚴重了……
江聲搖了搖頭,強迫自己不去想這些有的沒的,將挑完蔥蒜的飯盒重新蓋好,帶回去餵他新遇見的「小貓」。路過小超市的時候他還順路拐進去買了一盒牛奶——腸胃不好的貓不能喝牛奶,但陳裡予應該可以。
天色漸漸暗下來,舊綜合樓的走廊裡沒有聲控燈,老式的開關照明也暗著。那間小小的畫室藏在走廊盡頭的昏暗陰影裡,只有一線燈光從門縫間漏出來,昭示著裡面的人還未離開。
腦海里有個鬼使神差的念頭冒出來,江聲突然覺得,他不該把對方一個人留在這裡。
所幸他毫無理由的擔憂沒有付諸現實,敲開門的時候他看到陳裡予坐在畫室的角落裡,半長的頭髮紮起來,露出一截白淨而修長的後頸,白熾燈坦蕩又乾淨的光落下來,照在他的臉頰上,白得像紙。
他端坐在畫架前握著筆的樣子,很像一幅畫。
太安靜也太好看了,江聲一時間甚至有些不敢開口打擾,輕手輕腳地關上門,便只能站在原地,同他保持著禮貌的社交距離——觀賞距離。
「你回來了,」畫裡的人卻先開了口,語氣淡淡的,像是把進度條拉回了半天前,他們還沒有說過一句話的時候,「放在那裡吧,我還不餓,謝謝。」
如果同樣的場景放在幾個月後,江聲就能理直氣壯地走過去,強行拿過對方的畫筆,拍拍腦袋讓他先吃飯——但現在他還不能行使這些男朋友的權力,唯一能做的也就是乖乖聽話,然後不太甘心地說:「放冷了就不好吃了……」
食堂的飯菜本來也不會太好吃。陳裡予默默想著,沒再反駁他,垂下視線繼續上色,將粼粼的明黃藏進深沉黑藍裡,樹枝與草的陰影雜亂,將那一方被陰冷黑夜吞噬的湖水包裹得密不透風。
他握筆的手很穩,呼吸卻有些不自覺的顫抖,喘不過氣來似的,眼睫低垂著,斂下眼底最後的一點光。
江聲不能打擾也不敢貿然離開,隱約察覺出他的狀態有些不對勁——很像人做了噩夢,到了將醒未醒、怎麼也掙脫不出來的時候,卻又維持著令人窒息的安靜。
他聽見對方剋制不住的細細的抽氣聲,終於放心不下,怕驚擾了夢魘般輕聲問他,怎麼了。
然而陳裡予渾然沒有聽見一般,毫無反應,手上的動作機械而執拗,將明黃的燈火一筆一筆用墨黑蓋去,直到半乾的顏料混得髒亂,畫面變得支離破碎。
「陳裡予……」江聲叫他的名字,幾步走到他面前,伸手去碰他——對方這才猛地反應過來,抬頭看向他,畫筆「啪嗒」一聲掉在地上,之後又是濃稠的安靜。
他的眼睛也像貓,瞳孔是墨一樣的濃黑色,卻像是那種沉澱了極久的香檳酒,能從不見底的沉黑裡折射出星點淺金的光澤來,哪怕只是最廉價的白熾燈光,落在他眼睛裡,也像價值千金的、人造的月色。
陳裡予就這麼直直看著他,聚焦是虛的,越過他看見大片化不開的深夜,冰冷的湖水與雜亂的樹枝,水面上明黃的反光一點一點暗下去,攫取他的呼吸和體溫……
但這次不太一樣——有人在他窒息的前一秒,拉了他一把。
「你怎麼了?」江聲握著他的手,另一隻手在他眼前晃了晃,「身體不舒服嗎?」
神智逐漸回籠,他才意識到自己渾身發冷,被對方握著的手也冰涼。陳裡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