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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如真正是為留戀這五斗米而來,那就應該歡歡喜喜地上路,為什麼我昨天望見你皺著額頭、面有愁容,似乎承受不起那深重的憂慮呢?一路上常冒著霧氣露水,攀援懸崖峭壁,走過萬山的峰頂,飢渴勞累,筋骨疲憊,又加上瘴癘侵其外,憂鬱攻其中,難道能免於一死嗎?我固然知道你必死,可是沒有想到會如此之快,更沒有想到你的兒子、你的僕人也會很快地死去啊。都是你自己找來的呀,還說什麼呢?我不過是憐念你們三具屍骨無所歸依,才來埋葬罷了,卻使我引起無窮的感愴。唉,悲痛啊!
“縱然不葬你們,那幽暗的山崖上狐狸成群,陰深山谷中粗如車輪的毒蛇,也一定能夠把你們葬在腹中,不致長久地暴露。你已經沒有一點知覺,但我又怎能安心呢?自從我離開父母之鄉來到此地,已經三個年頭。歷盡瘴毒而能勉強保全自己的生命,主要是因為我沒有一天懷有憂戚的情緒啊。今天忽然如此悲傷,乃是我為你想得太重,而為自身想得很輕啊。我不應該再為你悲傷了!
“我來為你唱歌,你請聽著。我唱道:‘連綿的山峰高接雲天啊,飛鳥不通。懷念家鄉的遊子啊,不知西東。不知西東啊,頂上的蒼天卻一般相同。地方縱然相隔甚遠啊,都在四海的環繞之中。想得開的人到處為家,又何必守住那舊居一棟?魂靈啊,魂靈啊,不要悲傷,不要驚恐!’
“再唱一支歌來安慰你:‘我與你都是離鄉背井的苦命人啊,蠻人的語言誰也聽不懂,性命沒指望啊,前程一場空。假使我也死在這地方啊,請帶著你子你僕緊相從。我們一起遨遊同嬉戲,其樂也無窮。駕馭紫色虎啊,乘坐五彩龍;登高望故鄉啊,放聲嘆息長悲慟。假使我有幸能生還啊,你尚有兒子僕人在身後隨從;不要以為無伴侶啊,就悲悲切切常哀痛。道旁累累多枯冢啊,中原的遊魂臥其中,與他們一起呼嘯,一起散步從容。餐清風,飲甘露啊,莫愁飢餓腹中空。麋鹿朝為友啊,到晚間再與猿猴棲一洞。安心守分居墓中啊,可不要變成厲鬼村村寨寨亂逞兇!’”
王陽明在龍場除了結交新朋之外,還有舊友來鞏固他們之間的友誼。這些舊友都是他曾經在北京講身心之學的弟子,以他的妹夫徐愛為首,陸續來到龍場。當這些人得知王老師創出了不同於朱熹理學的學說後,大為驚奇。他們讓王陽明講講這個新學說,王陽明侃侃而談:“心即理。”
眾人不明白。
王陽明說:“我心中有個能知是非善惡的良知,所以一切道理都在我心上,就是:心即理。”
這一說法當然讓他的弟子們耳目一新,但他們疑慮重重。徐愛就問:“您說心即理,不需外求。我孝順父親的種種行為,恐怕要去外面求取吧。一個三歲的孩子怎麼知道那些孝順父母的禮節?”
王陽明的解釋是:如果你真有孝順父母的心,就會去做孝順父母的事。天冷了,你會給父母蓋被;天熱了,你會給父母打扇子。這種禮節,你需要去外面學嗎?孝順這個道理就在你心中,如果它在外面,比如在你父母身上,倘若你父母去世了,難道它就消失了?
王陽明心目中儒家倫理最基本也是最重要的孝道到底該如何表現,有件事可以說明。王陽明的愛徒徐愛曾在安徽祁門遇到一個叫傅鳳的人,此人以孝順父母為終生理想。可因沒有像樣的工作而賺不來錢,所以理想無法實現。徐愛就推薦他來見王陽明。王陽明於是給他講心學,傅鳳偶有所得,正要痛下決心修行時,突然意識到年邁的父母和傻子弟弟都需要他來養活。所以就拋棄心學,不顧性命日夜苦讀,希望能考個進士,有個一官半職來養活父母和弟弟。因為吃不飽,再加上學業辛苦,竟然患了大病,臥床不起。但傅鳳仍然堅持讀科舉之書,王陽明的弟子們都千方百計勸他以身體為重。
傅鳳很苦惱,於是請教王陽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