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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婦人家中栽了許多桂樹,香氣撲鼻,據她說,她的丈夫早早就去世了,兒子也去參軍,家中只有她獨身一人。老婦人收養了奄奄一息的他,給他吃、給他穿,慢慢融化了他渾身的尖刺。
致無以回報,只能賣力地幫他幹農活。
某個午後,她坐在桂樹樹蔭下為他縫補破舊的衣服,致無所事事,乖乖地坐在庭院裡,看著地上螞蟻爬來爬去。
「既然你沒有名字,那我就把我兒子的名字送給你。」她的兒子尚未娶妻,便戰死沙場,過了這麼久,都未曾託夢給她,讓她夢裡有個安慰。如今致的出現,無疑是對她另一個安慰,眼前的男孩極好看,即便是一身粗麻布衣,也無法遮擋他日後俊麗的眉眼。更何況,他雖然沉默,卻乖巧體貼,讓老婦又有了寄託。
於是他有了名字,叫致。他不認識字,也不知道這字該怎麼寫,但有了名字,卻足以讓他欣喜若狂。可惜沒多久,老婦人便因為風寒離世。致沉默很久,把婦人葬在院中桂樹下。他決定去參軍,臨行前,帶走一枚桂樹種子,當作念想。
春寒料峭,冰冷的山風颳在人臉上,活像是刀割一般,吹得人臉生疼。致撫摸城牆上乾涸的鮮血,心頭沒有一絲悲傷。城中百姓早就在長達半年的拉鋸戰沒了性命,這座城,已成空城。
「致,我累了。」他一個同袍說,「這時候真希望他們快點打過來,讓我死的利落些。」
致心想,我倒也這麼希望。
不知為何,他在戰場上悍不畏死,卻一直活到現在,一直到退守這座小城,成為堅持著的最後幾人。他的長矛上沾滿鮮血,以一當千,飛速晉升為將,在他的指揮下,數次以少勝多,他本人卻也屢次身受重傷,就連敵軍都稱他是不死的戰神。
可惜再以少勝多,他的同袍也一個接一個倒下。
如今戰神也快死了。
最後一戰就在眼前,同袍忽然大聲地唱起了歌。同袍唱歌並不好聽,荒腔走板,永遠唱不到調子上,卻莫名讓人心裡生出一股荒涼悲愴來。這首歌叫白日歌,朗朗乾坤,白日青天。它是戰歌,是每次將士們凱旋時唱起的勝利之歌。
天亮了,敵軍壓城。
致與僅剩的同袍走出城門,衝進黑壓壓的敵軍裡,幾個細小的人影很快被淹沒,再也看不到蹤影。
致的甲冑被劃破,肚腹上不知被誰劃開一道猙獰的傷口,溫熱的血汩汩流出,那些黑甲的戰士慢慢散開,圍成一個勸,注視不死的戰神最後的落幕。致眼神空濛,站在原地,挺直得像一顆桂樹。他喉嚨裡一股腥意,咕嚕一聲,大口大口的鮮血從他嘴裡湧了出來,將他的下巴、頸項染得血紅。
致用盡最後的力氣,將長矛插入土中,他握住長矛,筆直地站著,垂下頭,在心裡唱起了白日歌。正在這時,一支箭破空而來,穿過他的心口。他的胸前一陣冰涼,很快又變得溫暖起來。
他伸手護住胸口藏著的桂樹種子,恍惚中看見老婦人對他微笑。
「回來了?馬上就吃飯了。」
不死的戰神,也會死,致的手滑了下去,嚥下最後一口氣,再沒聲息。
他站著犧牲了。
等了約莫一刻鐘,沉默計程車兵們騷動起來,敵將高聲喊道:「戰神已死!」士兵頓時叫嚷起來,歡呼雀躍。他們等待這一刻太久太久,如今就連不死的戰神都死在了他們的鐵蹄下,他們的王、他們的國,必將千秋萬代!
四肢的溫度漸漸流逝,致陷入了長久的沉睡。
勝利計程車兵們將屍體放在一堆,堆滿木頭,就地焚燒。熊熊烈焰沖天而起,噼裡啪啦的火燒聲迴蕩在山間。火焰熄滅後,他們上前一看,不由勃然色變,一時間惶恐莫名。敵將親自前來,發現在灰燼塵土中,致的軀體毫髮無損,仿若生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