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賣海棠糕的攤子還在那裡,照舊有要上船留洋的青年人圍簇著買來吃,這次英珍決定不再錯過,江風吹得她的鬈髮往臉上撲,她的帽子丟了,解下頸間的紗巾攏在頭上,剛出爐的海棠糕鮮甜軟糯又燙嘴,她站在瓷器店門前,玻璃櫃裡擺了那些仿古花瓶,粉彩桃花長頸瓶,孔雀藍膽式瓶,霽紅釉梅瓶,還有青花瓶瓶兒,價鈿也不貴,夥計滿臉寫著還有商榷的餘地,她看著心動,卻沒有買下,因為太易碎了,不適宜長途跋涉的攜帶。
她倒底懷著孕,很容易覺得疲倦,招手攔了輛黃包車,車夫年紀不大,身體健壯,穿著短打,黝黑的面板閃亮的眼睛,一口白牙易令人生出好感,他問:「太太要去哪裡?」
英珍上了車才開始想,車夫也不催,拿著毛巾抹脖子上的汗,直到聽她說:「蒲石路 18 號公館!」
「好噶!太太坐穩了!」他只要有生意做就渾身充滿幹勁兒,腳下似踩風火輪一般。
一顆顆香樟樹往後倒退,一輛輛汽車趕超前面,英珍瞟到他的口袋裡插有一隻撥浪鼓,櫻桃紅的珠子打著鼓面,隨著他奔跑撲通撲通作響。
這樣的年輕後生已是孩子的父親了,或許並不是她想的那樣,但一切並不重要。
英珍從黃包車上下來,有輛斯蒂龐克也剛停在鐵門前,她付了車鈿過馬路,姚謙站在那裡,穿著青藍薄呢西裝西褲,領帶解了,簇新的白襯衫解了兩顆紐扣,露出微突的喉結,他的一隻手插在褲袋裡,一隻手垂著,顯然看見了她,也不說話,只是微笑著望著她走近。
許多日不見了,此時再見仍很自然。英珍指指他的西裝:「天氣轉暖和了,你該換薄些的穿。」
姚謙「嗯」了一聲:「剛從南京過來,那邊氣候還涼著。」他的目光直奔她的肚腹,盤旋會兒,才回到她的面龐:「難得見你心情這麼好,是因為我?」
英珍伸出手指戳他胸膛一記:「自作多情!」
姚謙被她的好心情感染,順勢握住她的手往門裡走:「想吃甚麼,我讓司機去買!」
英珍拉住他,他側頭問:「怎麼?」
英珍笑道:「這麼多年未曾一起留過影,前面有家照相館,我們去罷!」
姚謙頓了一下:「我們合過影的。」
英珍微怔:「甚麼時候呢?」
姚謙沒有回答,只是看著她許久,才笑道:&ot;走罷!&ot;
他倆沿蒲石路不緊不慢地走著,這條路行人寥寥,顯得十分幽靜,青磚牆內冒出桃樹頂,一枝枝綴滿骨朵,向陽的也花開幾朵,梧桐樹長出新葉子,陽光從罅隙處射下來,曬在腳面上,明晃晃的一團光影,很溫暖,一群鴿子朝連綿的屋瓦飛去,能聽見拍打翅膀的撲簇聲,很沉重,原來想要自由翱翔天空,也需使盡全身力氣。
一片灰白的羽毛輕飄飄落在姚謙的肩膀上,她伸手替他拈掉,他俯首淡笑,眼裡蘊藏著光和影。都沒有說話,心卻是平靜的。
王開照相館生意冷清,門兩邊都是玻璃櫥窗,裡面排著大小不一的照片,有電影明星劇照,有男女的結婚照,還有年輕女孩的自拍照,亦有軍校學員的合影,正面、側面,或坐或蹲,或就筆挺挺地站著。那些人的面目,一旦從跟前走過就記不得了,或許能夠記得的,也只有擁有照片、那些有故事的人。
接待他們的是個年輕人,介紹叫小傅,他歉意地表示,攝影師今朝請假,而自己只是個新手,只怕拍出來效果不佳。
他直覺認為面前的一對是很挑剔的人。
姚謙低聲和她商量:「要不然改日再來?」
「不!」英珍拒絕的很快,她明顯意識到自己的心急,放緩語氣微笑道:「擇日不如撞日,過了我大抵就會失去興趣。」她問小傅:「你會用照相機拍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