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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娘……女兒是以婢女身分混入赫連府,見到主子的機會……並不多。”謊言出口之後,強烈罪惡感襲來,她不敢抬頭去瞧孃親那張被數道刀傷劃破美貌的臉孔,害怕被孃親看穿她的心虛。
她說不出口,說不出她與赫連瑤華的關係匪淺,說不出她有多靠近過赫連瑤華,近到被擁在懷裡,近到能細數他的睫有多少、有多長。她怕她孃親會直接賞她一記摑掌,她溫柔嫻雅的孃親,在遭逢夫喪的巨大打擊後,精神狀況有些怪異,有時仍是她記憶中輕聲細語的孃親,有時卻性情大變,又吼又罵……
“要快……什麼方法都可以,你要接近他,再動手殺他,替你爹報仇、替你哥哥弟弟報仇……綺繡,聽見沒?你聽見沒?”白母握住她冰冷柔荑,先是輕聲叮嚀,越說卻越激動,十指握疼了她而不知覺。
“聽見了……”她只能如此回答。白母喃喃說道五六聲“好”,才鬆開手,溫婉慈祥地要白綺繡坐,再端出許多午膳用剩的簡單家常菜餚,要白綺繡多少吃一些。
白綺繡只勉強用了幾口白飯,配上些許豆腐乳,便推說吃飽了。
之後她匆匆去看了重傷殘廢,僅能臥躺在床的暴怒兄長,還有被刀光劍影嚇到痴呆的稚齡小弟。他們一家五口,爹親慘死,孃親不僅容貌破相,身上亦留有數十道刀痕,她兄長的手腳筋遭砍斷,這輩子恐怕再也無法憑已之力站起來,被護於爹親懷裡的小弟雖然只是輕傷,爹親流出的鮮血,溼濡了他一身,七歲不到的他,驚嚇過度,迄今沒有開口說過半句話。
而她,算是傷得最輕,至少,性命保住,四肢沒殘沒缺。
這就是她恨赫連瑤華的理由,這就是她必須恨他的最大理由,她的家人,險遭滅絕,沒死的,留下終身傷痕,包括身體與心理上的。
赫連瑤華雖非唯一兇手,亦是脫不了干係的共犯,會先選定他下手,不過是地利之便,其餘幾個惡官,總有一天,一個一個,都要付出代價……
白綺繡無法在家久待,必須趕回客棧前和宛蓉會合,避免宛蓉生疑。
所幸她比宛蓉早到約定地點,只等了一會兒,買齊雜貨的宛蓉小跑步來了,兩人相視一笑,邊閒聊邊步行回府。
宛蓉是個可愛的年輕女孩,才十五歲,有些豐腴,像顆剛蒸好的包子,白白軟軟,笑容毫無心機,而且相當活潑健談,使得回府的路途不至於乏味無趣。但白綺繡仍無法被宛蓉逗得開懷,返家一趟,看見親人,她的心情更加沉重,沒能達成孃親的叮囑,她滿心羞慚,家人的傷勢,不斷提醒著白家所受到的不平遭遇,她若仍有身為白家人的覺悟,要為家人報仇,就該一刀賞赫連瑤華痛快,為他做過之事付出代價……而不是不斷不斷不斷為他找尋開脫的藉口,妄想從他身上挖掘一絲絲的優點。
她該如何是好?
今晚,她是否該要咬緊牙關,抽出薄刃,取他性命?
“綺繡姐姐,你瞧你瞧。好華麗的馬車哦!”宛蓉興奮嚷嚷,與兩人擦身而過的奢豪馬車飄過一股濃馥香氣,紅綢頂蓋邊緣垂墜著七彩水玉,數十顆成一串,彷彿晶瑩雨水凝結成冰,雕飾精細費工的花形小窗,繫有粉色薄紗,車廂內的女子嬌影忽隱忽現,馬車速度不慢,噠噠幾步便跑得老遠。
大街上偶爾瞧見富貴人家的馬車,不足為奇,兩人亦不以為意,只是步行回府門時,發現那輛華美馬車正停在赫連府邸的硃紅色大門前。
“原來是少爺的客人吶。”宛蓉好奇地探頭探腦。
馬車上,娉婷步下一位比宛蓉更輕齡的粉雕女娃,花顏上稚氣未脫,但仍淡淡撲上胭脂水粉,多此一舉地破壞掉豆蔻姑娘與生俱來的青春氣息。她衣著繁複漂亮,遠遠便能看見袖口襟緣皆以金絲細線縫綴,再綴滿珍珠瑪瑙,隨她身形款擺熠熠生亮,煞是好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