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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話聽得嚴微忍不住想笑出來,但是太痛了,連笑的力氣都沒有。許幼怡確實什麼都不知道,她每天都要化妝早晚各洗一次澡,不知道在沙漠裡一個月沒有水身上會變得多臭;她連舉起手槍的時候手都會抖,不知道狙擊步|槍頂在鎖骨上的時候有多大的後坐力,可以讓初學者一連幾個月都肩膀青腫;她出門必坐車,不願多走一步路,不知道長途跋涉行軍時作戰靴會對腳造成什麼傷害,哪裡會磨破,哪裡又會起水泡,穿多厚的襪子都沒用;她自然也不知道人的動脈割開時血可以噴濺得有多高,不知道炮彈在身邊炸開時會間歇性耳聾,不知道只需要一天時間,戰場上那些破裂的屍體就會腐爛到足以傳播瘟疫的程度。她許幼怡什麼都不知道,這又有什麼關係。知道這些,很有意義嗎?明明是不知道這些的普通人更幸福,明明是簡簡單單的家長裡短日常瑣碎最珍貴。而陳露這樣的人,永遠都不會懂。
電流的強度加大了。陳露的表情越來越氣急敗壞,也許是看出來她無聲的嘲弄。
一陣疼痛過去,嚴微得以喘息片刻。她看著陳露,又想起三年前她逃離組織的原因。&ldo;你害死了小紅。你不會懂。&rdo;她慢慢地說,看著陳露的表情逐漸變得猙獰。
&ldo;原來如此,原來你耿耿於懷的還是小紅。&rdo;陳露咬牙切齒,&ldo;你真是有病,總是對這些弱者心存同情。在這個弱肉強食的時代,弱者是沒有資格生存的,她小紅是被自己的脆弱害死的,你就算再護著她,她也活不到最後!&rdo;
簡直荒謬。嚴微看著陳露張牙舞爪的叫嚷,聲音已經在持續不斷的疼痛中漸漸消散了。她的意識開始模糊,眼前又浮現出了許許多多個人影。如果當年她早一點識穿陳露是什麼樣的人,會不會小紅就不會死?如果最後一次戰鬥的時候,她沒有猶豫,阿成是不是也不會死?也許是對阿成的愧疚,阻止她對姜斌扣下扳機,畢竟那兩個男人擁有幾乎完全相同的臉。但是紅妹,至少她為紅妹報了仇……不過,那也是遇到許幼怡之後才發生的事情了。
在恍惚的意識中,嚴微想起在南斯拉夫的一次戰役,她和陳露都受了很重的傷,在醫院裡躺了很久才漸漸復原。她還記得那個時候陷入長久的昏迷,迷迷糊糊地聽見醫生用塞爾維亞語的吐槽,說她們兩個人身體機能都是一級棒,但求生意志卻很微弱。換言之,就是根本無所謂能不能活著。是啊,那個時候是真的無所謂,每一天都在戰場上,不知道下一刻子彈是不是就擊中了自己,活一日賺一日,過一天是一天。拼殺、克敵、受傷、恢復,完成任務拿到酬金以後就去花,瘋狂地補償式地花,反正也不知道第二天是不是就沒命用了。這樣的生活,有什麼一定要活著的必要嗎?
但是此刻不一樣了。此刻的疼痛不再是對死亡麻木的註腳,而是無法繼續生活的恐懼。意志的堅韌不再是對身體痛苦的麻木,而是對生存下去的渴望。她嚴微確實變了,變得跟以前完全不一樣了。為什麼?因為有了無法捨棄的人。是軟肋,也是盔甲。是難免脆弱的來源,也是堅持下去的勇氣。
嚴微彷彿看見許幼怡的笑臉就在眼前,她笑得是那麼開心,笑得兩隻眼睛眯了起來,彎彎的像是月牙,笑得露出兩顆可愛的小虎牙。她好像在說,嚴微微,小微微,快回來做紅燒肉給我吃呀。嚴微伸手去摸那柔軟的臉,但觸了個空,像是徒勞地想要抓住一團模糊的霧氣。
&ldo;嘩啦&rdo;,一盆冷水當頭澆下,嚴微清醒過來,許幼怡的臉也消失了。
&ldo;嚴微啊。&rdo;陳露又變了臉,恢復了那種慵懶的假笑,用手絹輕輕地擦拭她臉上的水。&ldo;只要你回來,繼續為組織效力,以前所有的事情我們都可以不再追究。&rd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