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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微笑道:“宋茶,你跟了我八年,你是什麼人,我還不知道嗎?你打小宮女、小太監,也不是一次兩次,以前有人向我訴苦,我礙於情面,不好說你。可我也不是傻子,你是先母留下的老人,這小太監初來乍到,給他個天作膽,也不敢無故打你的。好了,這件事就此作罷,三百棍就免了,由你監工,罰他添滿四缸水就行!”不容宋茶分說,笑嘻嘻提劍出門去了。
水缸不過四口,但都是黃銅大缸,添滿一口,非得十桶井水。宋茶算盤落空,刻意報復,一板一眼地當起了監工,為防樂之揚反抗,同行的還有兩個年長的太監。老宮女遍尋由頭,連掐帶罵,樂之揚不勝其怒,要不是對手人多勢眾,真想把一桶水淋在她頭上。
四缸水添滿,樂之揚累得兩腿發軟,心口中針處更是一陣陣刺痛,痛處有酒杯大小,似有烈火從內燃燒。到了中午,吃了飯,正想小睡一會兒,朱微忽又派人來叫。
樂之揚怒不可遏,心中大罵:“臭公豬,死豬尾”,悶悶地進了寢殿,只見牆上掛了十餘張古琴,式樣有伏羲式、師曠式、靈機式、仲尼式、鳳勢式、神龍式、連珠式,顏色有黑色、褐色、玉白色、金黃色,還有幾張琵琶,曲頸的、直頸的、長頸的,短頸的,另有方響、銅磬、大小皮鼓,長短簫笛、胡笳箜篌,但凡樂之揚知道的樂器,寢殿裡應有盡有,一邊的角落裡甚至還有一架青銅編鐘,因為年代久遠,上面積滿了斑斑綠鏽。
除此之外,桌椅床鋪無不簡素,縈繞著一股淡淡的女兒香氣。朱微坐在“飛瀑連珠”後面,見了樂之揚,臉上浮現笑意,招呼道:“快來,我要練琴,你來給我伴奏!”
樂之揚悻悻上前,他心中煩亂,吹起笛子也是走音竄板,朱微聽得皺眉,忽地止了琴聲,吩咐宮女們道:“你們先出去,把門帶上!”
一轉眼,寢殿裡只剩下兩人,朱微盯著樂之揚,樂之揚也怒目相向。兩人對望一陣,朱微忽地咯咯咯笑了起來,起初只是笑,跟著一手捧腹,一手扶著琴,笑得幾乎直不起腰來。
樂之揚莫名其妙,忍不住問道:“公豬,你笑什麼?”朱微直起腰來,微微喘氣:“想到早上的情形,我就忍不住要笑,宋茶那個樣子,哎喲,打我認識她,從來沒有見過,哎喲,笑死我了!”
樂之揚更加驚奇,結結巴巴地說:“公豬,你不生我的氣嗎?”朱微笑道:“我生氣幹嗎?這個宋茶,本是母妃的貼身宮女,母妃去世以後又來服侍我,仗著資格老,一貫作威作福。因為先母的關係,我一向得過且過,不願跟她計較,可是看著那些小宮女、小太監捱打,我的心裡也很難受。如今可好了,遇上你這個愣頭青,叫她吃了一隻大甲魚。”
“大甲魚?”樂之揚一愣。
朱微眨眼笑笑,說道:“大甲魚,不就是大鱉麼?”
樂之揚一聽,不由得眉開眼笑,連連點頭,心想:“小公豬還會說笑話,不錯,不如我想象中那麼討厭!”
朱微盯著他上下打量,自言自語地說:“奇怪了,你這個小太監,跟別的太監不大一樣,別的人個個膽小怕事,打不還手,罵不還口,如無旨意,什麼事兒也不敢做。你倒好,跟我鬥曲兒一點兒也不謙讓,第一天來寶輝宮,就打了這裡的女史。”
樂之揚心想:“那是,太監與我何干?本人男子漢大丈夫,輸人不能輸氣。”這話能想不能說,但見朱微小女兒神情流露,不覺心生親近,笑著問道:“公豬殿下,你去過宮外嗎?”朱微搖頭說:“沒有,我生下來就呆在宮裡!”
樂之揚見她失落神氣,心生憐憫,說道:“看來當公豬也沒什麼好的,這地方一到晚上,又黑又空,就跟一座大墳墓差不多!”
“大膽!”朱微變了臉色,揚眉喝道,“你敢說紫禁城是墳墓?”
樂之揚笑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