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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這樣與她面對面坐著,看著她眼底一片沉墜的幽深,清清冷冷地看向自己,如被冰水澆醒,想要拋開一切對她坦誠。
這電光石火之間他乍然明白,如今苦苦尋覓的一切,求而不得的一切,其實曾經他都擁有過,曾被他視若尋常,棄如敝履。
他想要回過頭來再去追尋,若是連坦誠都做不到,有什麼資格去言愛。
他張了口,剛想說什麼,被弦合打斷。
&ldo;我先說。&rdo;她的聲音冷冽,微微顫抖,像是在害怕什麼。
&ldo;你本來對山越頗為不屑,覺得他們是胡民草寇,矇昧無知,只需以重軍壓制,便可輕易殲滅。為何在戰前改變了策略?&rdo;
弦合稍作停頓,見江叡眸光幽轉,似是在思索,知他素來狡猾,謊話虛言信口拈來,便不給他思考的時間,追問道:&ldo;兄長說你早知西柏嶺側有一條通往越州官道的小道,可連當地久居於此的土著都不知道,你又是如何得知?&rdo;
&ldo;還有&rdo;,她睫宇微垂,咬了咬牙,復又抬頭看他:&ldo;你向來對我不加理睬,為何一反常態,要在出徵前對我說那些話?&rdo;
&ldo;一條一條地回答,不許想。&rdo;
江叡凝睇著弦合,眸光幽沉,驀地,和緩地笑了笑,順著她的話一條一條地作答。
&ldo;我之所以改變策略,是因為知道,窮途之寇猶可為刃。山越盤踞於此數十年,深諳地勢,若是強力鎮壓,反會激起民怨,讓他們破釜沉舟與魏地為敵。多年之後,楚侯攻魏,他們會與黃道宗裡應外合,對魏地掀起足可滅國的攻勢。&rdo;
弦合震驚地看他,他幽然一笑,語速不疾不緩:&ldo;我之所以知道西柏嶺側的小道,是因為我曾派人仔細勘察過山越的地勢。&rdo;
&ldo;至於為什麼對你一反常態。&rdo;他頓了頓,俊秀的容顏上流露出濃重的傷慨、依戀:&ldo;我很後悔,為何沒有在過去好好珍惜,等到有一天看清了自己的心,你已經要離我遠去了。因為惱羞成怒,我做了許多傷害你的事,在你的心裡我一定是極不堪的。可……&rdo;
&ldo;江叡!&rdo;弦合唇角上挑,&ldo;你想說什麼?想說你是因為喜歡我,不想失去我,才做了那麼多禽獸不如的事。&rdo;她傾身靠近他,緊盯著他的眼睛,恨意凜然:&ldo;你到底知道不知道什麼是喜歡?喜歡一個人便如喜歡你的珍玩古董嗎?沉迷時放在手心裡把玩,興趣寡淡了便扔到一邊,等到你哪一天又想起來了,發覺她被別人拿回了家中珍重以待,便不甘心,要用卑鄙手段把她搶回來,囚禁,折磨,直到她死嗎?&rdo;
說到最後,她已分不清說的是古玩還是她自己,上一世那些慘痛的記憶鮮活地湧到面前,毫無遮掩的以一種猙獰姿態鋪陳,瞬時將所有的風輕雲淡打散。
她拼命地告誡自己,隔世恩怨散,不要糾結於過往,經營好如今的人生才是正途。可到如今,這樣面對江叡,那股恨意依舊深入心扉,讓她忍不住要將他剝皮抽筋。
江叡站起身來,面上掠過一絲慌亂,近乎手足無措,想要去拉她的手,卻被弦合敏捷地躲開。她快步後退,離他一丈遠,咬牙道:&ldo;你給我滾,不許碰我。&rdo;
撲了空的手僵在原處,江叡面上的神情被全部摸掠乾淨,只沉靜地怔在那裡,僵滯了片刻,他將手收回來,一言不發,轉身出了營帳。
油膩汙髒的氈簾搖搖晃晃,自縫隙裡湧入的細碎天光忽明忽暗,在地上映出斑駁的印記,弦合像是力氣用盡了一般,望著那一地的斑駁光影,長久無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