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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上的路還遠得很,關霄便說:&ldo;別上了,城裡難道沒有教堂?多少年前的事情了,誰知道如今還有沒有。&rdo;林積嫌他囉嗦,就把高跟鞋脫掉,拎在手裡,繼續向上走。關霄只好跟上她,有點憋屈地感覺自己像個被惡婆婆甩臉子的小媳婦。
路雖然遠,但總也要到,潮汐起伏的聲音隨著高度攀升漸漸離遠。關霄率先蹦上山頂,&ldo;哈&rdo;的一聲,指著樹木掩映背後,沖林積笑道:&ldo;倒還真的有教堂。阿七,你自己看看,這還能進人嗎?&rdo;
山上是一片狹小的平頂,果然有一間矮小的教堂,門上大洞呼呼漏風,用草紙糊著,門外卻是兩小一大三方香爐,爐前倒著鏽跡斑斑的十字架,上頭棲著一隻珠頸斑鳩。
林積便聳聳肩,&ldo;有不就得了。&rdo;說著就穿上鞋走過去,高跟鞋落地篤篤,把那斑鳩驚得簌簌飛天而去。
關霄連忙拉住她,&ldo;都破成這樣了,還要進去?我看你還不如找間祠堂呢。&rdo;
林積的地痞氣又冒了出來,拍開他的手,&ldo;不管是教堂祠堂月老廟,有哪個會庇護我們不成?他們自己都倒了,我們不過借個地方。&rdo;
什麼厥詞被她一說都很有道理,關霄便先邁兩步走進去,一推門便嚇了一跳,因為裡面黑魆魆的,二樓的樂器卻完好,被風一刮,驟然響起一聲豎琴的轟鳴,鋼琴聲淅淅瀝瀝一串響了起來,聲聲敲在心竅上。門一開,天光漏進,關霄啞然說:&ldo;阿七,原來這破地方還有人。&rdo;
彩色玻璃光彩隱隱被灰塵遮住,受難基督下的鋼琴卻纖塵不染,一個瘦巴巴的洋人小孩坐在那裡,大概剛剛起床,還穿著乳白的晨袍,看著他們打了個呵欠,停下了彈鋼琴的手,用英文叫道:&ldo;媽媽,有人來了!&rdo;
後面的門虛掩著,傳出一個女聲,林積和關霄聽得明白,是一句英文的&ldo;媽媽在禱告&rdo;。
金陵開化早,傳教士也多,不過幾十年間時局動盪,破教堂也多得是,這情形並不稀奇。
那小孩子從鋼琴凳上跳下來,嫻熟地點亮一排蠟燭。燭光藍藍的暈在玻璃柱中,他們這才看清,小孩子不但身形瘦削,晨袍下的腳腕蒼白之極,一頭亂蓬蓬的頭髮也是乾枯的銀白色,大概先天不足。小孩子任由他們看,落落大方地坐回鋼琴凳上,咧開嘴沖關霄一笑,&ldo;要我彈曲子嗎?&rdo;
關霄瞪了他半天,有點恍然大悟似的,點頭道:&ldo;我們要結婚了。&rdo;
小孩子點點頭,似乎很替他高興,把琴譜翻過一頁,短短白白的指肚在黑鍵上輕按幾下。琴音笨拙地流瀉而出,林積後退一步,站在階上,關霄驀地收起了玩世不恭的一切思緒和笑容,抿住嘴唇深深看了她一眼,彩色玻璃蒙塵的柔光從她髮膚眉睫之間抖落滿身,白西裝上滿是光點遊弋,鋼琴聲全不入耳,他只能聽到自己的心跳漏拍。
關霄在書上看過盤古開天,夸父追日,精衛填海,阿基琉斯之踵轟然頹敗,美狄亞架起龍車殺子而去,普羅米修斯把火種留在人間。傳奇和神話樁樁件件都是陳舊文明的符號,抵不過看見黃色的面孔提著刀槍掠向醜陋的京城,抵不過他幼年時用腳步和眼睛丈量過的波濤如山,此生剩餘的全部歷史,全都不能算得上震撼。
除去眼前的例外。
關霄突然開始懊悔,為什麼她連戒指都沒有。哪怕是一隻細細的鐵環都好,他想要用那個俗不可耐的羈絆證明給世人:這個人是他的妻子。哪怕只有一個陌生的孩童在聽。
銀髮的瘦削男孩不知何時和著琴聲唱起了古怪綺麗的頌歌,似乎是某種古老的語言,關霄略通法語,覺得吐字熟悉,卻全然不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