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約摸十點的時候,店裡就讓賀笑梅下班了。
宋宇跟賀笑梅一道,推著她的腳踏車,往她租住的民宅走。他依舊不敢看賀笑梅,只是聽她講話,時而短暫看她一眼,當她眼神迴向自己,又匆匆扭頭去看街景。
賀笑梅穿著樸素,但這掩蓋不了她的美。她有著西南女子特有的纖細靈動,黑玉般的眼在勝雪的膚色下,如神來之筆。雖然年近四十,但她幾乎不見歲月蹉跎,唯獨在笑逐言開的瞬間,眼角略有細微風霜。
今晚她喝了不少酒,絮絮叨叨講述著宋宇的身世。
他們是川南人。明末清初,李自成兵敗山海關,其中一支軍隊逃到了川南以北的深山中。那一帶民風潑辣,血性十足,正是因為他們身體裡燃燒著桀驁不馴的反叛基因。宋宇生於 1983 年冬至,當地有說法,屬豬人生在冬天,六親緣薄,一生漂零,但意志堅定,能絕處逢生。家中長輩給他起單名一個炎字,意在不畏風雪,火中生蓮華。
賀笑梅酒勁已過,步伐減緩。見宋宇低頭沉默,便望著他,「那天你打電話來,我聽出了是你,我真的不敢相信,我以為你已經……」
「那你有沒找過我?」宋宇停下腳步。
「找了!真的找了!」像是急切地證明一樣,賀笑梅捋開額角的頭髮,露出一道兩寸的疤。「我不過幫隔壁的攤看了會貨,你就沒了!我的腦殼在牆上撞出個大血口子。是我把你搞丟的,我不死,我也沒臉做人了!」她孩童般交替著雙手,抹著眼淚,「你再給我說說,再說一說你的情況!」
宋宇不敢看她那道疤。他心中沉而堵,借著嘆息開口道,「我當時太小,很多東西記不清了。」他斟酌一番,又避重就輕道,「有個搞工程的老闆收養了我,對我滿好,我吃穿不愁,特別滋潤。」
賀笑梅握住宋宇的手,她感到無盡的酸楚,還有無比的幸福。
隨著腳踏車轉進一條不算繁華的街,二人沿著菜市場往裡走,漸漸抵達了陳舊的單元樓。
賀笑梅將車鎖進車棚,回頭對宋宇道,「寶寶啊。」
宋宇渾身一麻,牙有點酸。
賀笑梅不以為意地拉著宋宇,邊走邊道,「我家沒得你那大老闆的條件好。但東西齊全的,你今晚就住這好不好?」
宋宇這輩沒被人叫過寶寶,覺得又肉麻又溫情,他面紅耳赤地哦了一聲,任由賀笑梅拉著自己往樓道走去。
上到二樓,賀笑梅停住腳步。她拍亮聲控燈,面向宋宇,卻不敢看他,「寶寶,」她侷促地搓著鑰匙,「有件事我要跟你承認。家裡還有個四歲的妹妹。」
對於這個結果,宋宇不是沒有心理準備,賀笑梅願意認自己,他已非常知足。然而,當這個答案真的來臨的時候,任誰也難掩失落。
「哪個的?」
「我的,我的。」賀笑梅知道『哪個』指的是什麼,她解釋道,「阿呆是我抱養的。那家人已經有一個女兒了,說不想再要女兒了,就給我了。」
隨著她聲音漸小,聲控燈漸漸熄滅。賀笑梅跺了幾下腳,燈也還是不亮。
宋宇擦燃打火機,照亮防盜門的鑰匙孔。
在開門的瞬間,宋宇看見了沙發上的小女孩,她抱著一隻玩具狐狸,正在看電視。
「阿呆,你咋還在看電視?」賀笑梅的語氣有些不悅,但宋宇在場,她不好發作。
她拉著宋宇介紹道,「阿呆,這是你哥哥,以前媽媽把他弄丟了,現在他找到媽媽了。快叫哥哥。」
宋宇打量著阿呆,一言不發。客觀而言,阿呆很漂亮,唇紅齒白,像個洋娃娃。可她的臉上沒有兒童的天真,而是截然相反的陰沉與早熟。
她垂著嘴角,抬著眼皮,冷冷地盯著宋宇,眼裡有深深的怨恨與敵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