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保媒(第1/3 頁)
王府西院已上燈,滿園都是軟煙羅的燈罩子,朦朦朧朧好似有霧的天氣裡花叢草樹間落滿了螢火蟲,月薔用胯頂著手裡的銅盆,繞了四道迴廊往蟲鳴居去。
喚它做蟲鳴居是因為那屋子不遠前有一大片荷塘,等到春日夏夜時草蟲都出來,能隱隱的聽見蛙鳴蟲聲。
每過一扇廊下的月圓窗,都能隔著紅松木打的窗架子看見乾枯的樹枝墜著滿滿的雪,這些窗架子打理起來最是費心,得命了丫鬟僕婦們用抹布一點點擦淨,別叫上面落滿了灰,不然就一副破敗相。
“月薔姐姐!”
迎面來往的小丫鬟都駐足朝她請安,她也只目光一帶而過,在這長寧王府裡丫鬟也分三六九等,她是西院大娘子的貼身大丫鬟,就算是東院的人也得高看她一眼。
頂著一路寒風,外屋值夜的丫鬟開了蟲鳴居的門,掀開罩了水紅緞子的氈簾,像是從隆冬一腳埋進了五月裡,兜頭澆溫水般地暖和。
月薔撂了盆,用抹布墊著掀開了炭爐蓋子,見那爐子燒的極旺,爐邊注的水都沸騰似的開著,用不多一會兒這點水就得蒸沒,還不得幹著在這屋裡睡覺的人。
月薔心裡罵看爐子的丫鬟,也不知道跑哪裡野去了,“小山子哪去了?”忙撿了幾塊碳出來,又注了些水在邊槽裡。
“大娘子方才用了些小食,剩下的怕夜裡招來耗子,便叫她撤到小廚房去了”
“楊大娘查上夜了沒有?”
小海答道:“別的地方都查過了,到了蟲鳴居聽說今晚是月薔姐姐您值夜,就說不必查了,有您在還能出差錯?”
這會子隔著中屋和內靜室的兩道葛青色幔帳已經放下來,隱隱的聽見裡面傳來嘆氣聲,“忽見陌頭楊柳色,悔教夫婿覓封侯!”
她忙掩住了笑意,打簾先到中屋,褪了身上的兔絨斗篷抖擻兩下撂在小榻上。
“姑娘呀,外屋還有小丫頭們呢,聽見了要笑的。”
月薔倒了杯水奉過去,裡屋已經暖過,炭盆都撤了下去。
二更的梆子都打了好一會子了,內屋燭火未滅床帳未落,西院大娘子徐慕歡已經更衣半臥在床上,只穿了春秋厚薄的月白色寢衣,倚著枕頭撐著頭,散了一肩墨色長髮,困的直打哈欠。
琉璃燈罩裡剛剪了芯子的蠟燭亮的發新,映著她雪膚冰潔的素顏,眼波漾漾,黛眉舒展。
約莫花信之年上下的婦人,有一股子說不明的媚態,腕上一隻羊脂玉的鐲子外再無裝扮,這樣的姿容在講究端莊素雅的大家貴婦裡少有。
“二爺怎麼還沒回來?”她接了白瓷描銀邊的杯子只飲了一口問道。
西院晚飯後都只備白豆蔻煮水,王府原本是備茶,這習慣還是徐慕歡帶進府的,倒是日子久了連東院的老王妃也不怎麼在晚飯後備茶了。
“在外院書房呢,二爺身邊的小廝讓婆子進來稟,說‘長留侯還沒走!’這數九寒冬的又雪地路滑,怕是今晚要留宿侯爺了。”
繞了屏風過去,裡面原是一處做小書房的抱廈,月薔將椅子上撂著的幾個繡樣子放進清漆紫檀木的大櫃裡,一打眼兒,窗邊的書桌上還散放著未收起來的筆墨紙硯。
嘴上忍不住的嘟囔道:“真是該罰,讓她們守著屋子,連筆也不知道洗,剛才外邊爐子都要燒沸了”,邊說著將筆放進筆洗裡,略略收拾了一下紙。
“這上好的湖筆若是就這麼放著,墨幹受了損,革她的銀米來賠!”
月薔吹了書案上的燈,屏風上她的影子也暗了,這架屏風是慕歡最喜歡的,雙面都是湘繡,對著書案一面是‘清輝竹石圖’,對著床帳一面是‘繁花似錦圖’,一面古樸清雅,一面雍容秀麗。
這可是堆雲繡坊最巧繡工的手藝,徐家大姐從明州送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