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欲絕,但奇怪得很,卻令人神寧意恬。我的船家,正在津津有味地講慈禧太后幼年的故事,此情此景,樂何如之!美何如之!那時,我願以攝影快鏡拍照永留記憶中,我對自己說:“我在這一幅天然圖畫之中,年方十二三歲,對著如此美景,如此良夜;將來在年長之時回憶此時,豈不充滿美感麼?”
尚有一個永不能忘的印象,便是在廈門尋源書院(教會辦的中學)最後的一夕。是日早晨舉行畢業典禮,其時美國領事安立德(JuleanArnold)到院演說。那是我在該書院最後的一天了。我在臥室窗門上坐著,憑眺運動場。翌晨,學校休業,而我們均須散去各自回家了。我靜心沉思,自知那是我在該書院四年生活之完結日;我坐在那裡靜心冥想足有半點鐘工夫,故意留此印象在腦中以為將來的記憶。
我父親是一個牧師,是第二代的基督徒。我不能詳述我的童年生活,但是那時的生活是極為快樂的。那是稍為超出尋常的,因為我們在弟兄中也不準吵嘴。後來,我要盡力脫去那一副常掛在臉上的笑容,以去其痴形傻氣。我們家裡有一眼井,屋後有一個菜園,每天早晨八時,父親必搖鈴召集兒女們於此,各人派定古詩誦讀,父親自為教師。不像富家的孩子,我們各人都分配一份家庭勞作。我的兩位姊姊都要做飯和洗衣,弟兄們則要掃地和清除房屋。每日下午,當姊姊們由屋後空地拿進來洗淨晾乾的衣服分放在各箱子時,我們便出去從井中汲水,傾在一小溝而流到菜園小地中,藉以灌溉菜蔬。否則我們孩子們便走到禾田中或河岸,遠望日落奇景,而互講神鬼故事。那裡有一起一伏的山陵四面環繞,故其地名為“東湖”,山陵皆岸也。我常常幻想一個人怎麼能夠走出此四面皆山的深谷中呢。北部的山巔上當中裂開,傳說有一仙人曾踏過此山,而其大趾卻誤插在石上裂痕,因此之故,那北部的山常在我幻想中。
對人生的態度
在下面的文章裡,我要表現中國人的觀點,因為我沒有辦法不這樣做。我只想表現一種為中國最優越最睿智的哲人們所知道,並且在他們的民間智慧和文學裡表現出來的人生觀和事物觀。我知道這是一種在與現代不同的時代裡發展出來的,從閒適的生活中產生出來的閒適哲學。可是,我終究覺得這種人生觀根本是真實的;我們的心性既然是相同的,那麼在一個國家裡感動人心的東西,自然也會感動一切的人類。我得表現中國詩人和學者用他們的常識,他們的現實主義,與他們的詩的情緒所估定的一種人生觀。我打算顯示一些異教徒的世界之美,一個民族所看到的人生的悲哀、美麗、恐怖和喜劇;這一個民族對於我們生命的有限發生強烈的感覺,然而不知何故卻保持著一點人生莊嚴之感。
中國哲學家是一個睜著一隻眼睛做夢的人,是一個用愛及溫和的嘲諷來觀察人生的人,是一個把他的玩世主義和慈和的寬容心混合起來的人,是一個有時由夢中醒來,有時又睡了過去的,在夢中比在醒時更覺得生氣蓬勃,因而在他清醒的生活中放進了夢意的人。他睜著一隻眼,閉著一隻眼,看穿了他周遭所發生的事情和他自己的努力的徒然,可是還保留著充分的現實感去走完人生的道路。他很少幻滅,因為他沒有虛幻的憧憬,很少失望,因為他從來沒有懷著過度的希望。他的精神就是這樣解放了的。
因為在研究了中國的文學和哲學以後,我得到了這樣的結論:中國文化的最高理想始終是一個對人生有一種建築在明慧的悟性上的達觀的人。這種達觀產生了寬懷,使人能夠帶著寬容的嘲諷度其一生,逃開功名利祿的誘惑,而且終於使他接受命運給他的一切東西。這種達觀也使他產生了自由的意識,放浪的愛好,與他的傲骨和淡漠的態度。一個人只有具著這種自由的意識和淡漠的態度,結果才能深切地熱烈地享受人生的樂趣。
我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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